如此座次,有一定的講究。胡亥為了留下尉繚,可謂是下足了功夫。在戰國中朋賓之交的禮儀中,主人對面為大賓尊座。
在場的三人都是心思剔透之輩,都很明白,若是胡亥坐進帝座,今日便是臣民晉見皇帝。
此刻如此座次,則是嘉賓來會。彼此雙方都可自在說話,不用在意身份拘束。
僅此一點,尉繚心中便是一跳。胡亥如此敬士而又通權達變,頗有始皇帝之風,或許大秦帝國真有重鑄的可能。
韓談煮茶,手藝極為不凡。一時茶香彌漫,三人執盅品飲。
片刻后,胡亥一拱手,道:“國尉乃兵家名士,更是大秦國尉,胡亥愿聞國尉評判天下大勢,點朕迷津。”
尉繚擱下茶盅,捋了捋山羊胡:“若說天下大勢,繚只有一句話:大勢在野不在朝!”
“大勢在野不在朝?”胡亥聽到這句話,神色有些遲疑:“還請國尉教朕!”
尉繚淡淡一笑侃侃而下:“始皇憑借武力一統六國,六國遺民太眾。縱觀天下,除了始皇無人可鎮壓。”
“帝崩于沙丘,天下大亂。如今六國遺民,有野心之輩紛紛跳出來不在躲藏。只要陛下,堅定商君之法,輔以德政教化萬民,天下必然歸秦!”
胡亥拍案大笑:“國尉的意思是以霸道取天下,以王道教化萬民。進而融合霸道與王道,外王內霸治天下么?”
尉繚默然離座,自從走進咸陽宮,第一次莊重的彎下了腰身。
胡亥的這一番話,是尉繚在小山村隱居所得。卻不料,尚未闡述,便被胡亥一語道破。
如此大才,盡然懵懂三載,以至于大秦帝國崩壞,當真讓尉繚匪夷所思。
“國尉不可!”
胡亥連忙起身扶起尉繚,心下卻是大喜。他這一番話,真正的意思是——王霸雜之。
尉繚面色肅然,深深一躬:“不知陛下,作何解?”
胡亥叩著長案,坦然一笑:“周制以王,逐有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秦制以霸,方有內憂外患。”
“朕決定堅定商君法制,等到大秦重鑄,關東反賊一一殲滅。以德法并重,用德來做外衣,以法為骨。”
“一天下者,非霸業,乃是帝業。霸業者,強兵鏖戰而使天下俯首稱臣。帝業者,文武并重恩威并施,使天下歸一。”
“王道與霸道,一如文武。唯有王霸并用,才能成就真正意義上的帝道!”
……
“陛下天賜,老臣拜見陛下!”
……
尉繚起身離案,以臣子禮拜見。這足以說明胡亥的表現,得到了尉繚的認可。他心思念想的戰略大師,終于來了。
“國尉快快起來!”胡亥虛扶一下,嘴角露出笑意:“有國尉在,朕如魚得水也!”
心情大好之余,胡亥也撰了句文。畢竟這個時候,天下士子皆不看好秦。大秦朝廷,功勛大將殺得一干二凈。
胡亥只能寄希望于尉繚,希望他出謀劃策,使已經崩塌的大秦,再一次重鑄根基,變成當初巍巍帝國。
這便是胡亥的野心,更是他內心深處的執念。大秦帝國,這是華夏男兒,聞之就會心潮澎湃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