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剛剛念完半闕《江城子》,夏風中便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像有許許多多人在小聲絮叨或是哽咽抽泣。
以眾人站立的位置為中心,漫山遍野的靈氣一層層,一圈圈地活躍起來,像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枚石子,又像是有海潮即將從遙遠處席卷而來。
步安迎風而立,接著念道:“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鄧小閑眼前浮現起年幼時的回憶,娘親對著鏡子梳妝,爹爹從窗外走過,而自己正繞著梳妝臺奔跑戲耍,只是鏡子里那張臉,已經朦朧至極。
惠圓則輕出一口氣,心說原來這詞不是寫師父和我的。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一闕《江城子》終于念完,另一個世界流傳千古的杰作,在這詩意能勾動天地異象的世界,掀起了與其相稱的靈氣波動。
所謂靈氣,與亡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因此當這闕悼亡詞中無以比肩的孤峰,在偏僻的越州鄉間問世時,流淌在田野、樹林和丘陵坡地上的靈氣,便如洪流海嘯一般朝步安席卷而來。
濃郁到了極致的靈氣,剎那間遮蔽血月,天空中幻化出一個朦朧的月白色光團,眾人所在的院落及其四周,突然光影流轉,明暗驟分,真如月光照在松林間的景象!
步安豪邁至極地看著自己所造成的天地異象,這一次既沒有驚愕,也沒有患得患失,開口之前,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
身后響起洛輕亭顫抖的聲音:“這是你作的詩詞?”
步安轉過身,看著臉上掛笑的鄧小閑,仍舊冒著傻氣樂呵呵的惠圓,驚愕到近乎害怕的洛輕亭、張瞎子和游平,自信而坦蕩地微笑著:“是蘇東坡的詞。”
洛輕亭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東坡地換東坡詞,你是三步成詩……”
“姓步,名安,字執道!”步安甩一甩手道:“大伙兒都愣著干嘛,還不快修行!”
惠圓和尚雖然老實,卻不是真傻,這時第一個盤腿坐了下來,一邊說著:“步施主真神人也,機緣來之不易,小僧要打坐入定了。”一邊閉上了眼睛。
洛輕亭和游平也慌忙跌坐在地。
張瞎子大概太過心急,想要盤坐下來,卻一屁股坐在井沿上,差點跌到井里。認識這幾天來,步安還第一次見到他因為眼疾而出丑,顯然是被這靈氣潮聚的異象嚇到了。
只有鄧小閑不慌不忙,笑嘻嘻地看著步安道:“步老弟,你就是長了腿的靈山圣地啊,比昆侖墟還要了得!往后我可就賴上你啦!”
步安心說,我就是移動充電寶,負責給你們充電,充滿了電才好干活。
他半開玩笑地瞪了鄧小閑一眼道:“哪兒那么多廢話呢!快給我修行!捉鬼掙銀子可就靠你了!”
鄧小閑這才笑著跌坐盤腿,閉上雙眼,笑容隱去,臉色漸漸沉靜下來。
步安看著井邊堪堪圍成一圈的五位修行人,自己抱臂站在一旁,像在為這五人護法。
想當初,他一闕《定風波》令天姥學子趨之若鶩,想方設法也要刺激他再作詩詞,要知道那可是在靈氣濃郁的儒門修行圣地,天姥山上。
假如把天姥學子比作錦衣玉食的達官富人,眼前五位流落在世間的修行人,就是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餓貨。
連富人都趨之若鶩的饕餮美食,放在這群嗷嗷待哺的餓貨面前,結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