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月前我何以讓你們三人下山去嗎?”普慈方丈忽然話鋒一轉。
“弟子久觀泉州,只覺得氣數有變……”廣開認真答道。
“不錯,非但泉州城,七閩道氣數都有變,而這一變,恰好便是那位步施主踏入之時。”普慈方丈淡淡道:“我讓你去劍州府,便是讓你走近了瞧瞧。”
“弟子走近了也看不清。”廣開回到山門時,已經匯報過了,這時又重復了一遍。
“看不清便有變數,便是無常。”普慈方丈看著眼前油燈,油燈火苗也映在了他渾濁的眸上。
“是弟子修行不精。”廣開說道。
普慈方丈沒有反駁,笑笑道:“為師也看不清啊。”
這回廣開也沒有說話。
師徒兩人都低頭沉思。
良久,普慈方丈才輕聲說道:“你去告訴那位施主,河上有寒冰船,此船一到汴京,她家氣數便盡了。那位步施主來山上抄經時,讓廣念與他多相處……”
廣開抬頭看時,只見師父閉上了眼睛,神態安詳,仿佛是睡著了。
即使他剛才就隱約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卻還是突然渾身緊繃,眼淚奪眶而出。
廣開張著嘴,反復喊著“師父”二字,卻發不出一絲聲響。待到涕淚布滿了整張臉,他才發出了一點聲音:“弟子不怨師父,弟子不怨師父……”
這一日,泉州開元寺方丈,通天羅漢圓寂,不久之后,消息傳開,震驚天下。
而宋蔓秋從廣開手中,接過一張字條時,并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只覺得眼前這僧人眼眶有些紅腫,臉上也沒有了先前的笑容。
她打開字條,渾身一震,愕然看向廣開。
宋蔓秋曾聽說過,即便二十年前,先皇帝造訪開元寺,從通天羅漢處得到的那一紙偈語,上面的內容也是艱澀難明,穆棱兩可。
可眼前這紙上的內容,卻太具體了,具體得令人毛骨悚然。
“師父圓寂之前,讓我轉告女施主的,便是上面這句話。”廣開合十道。
任宋蔓秋對佛門神通再不了解,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這僧人竟然就是普慈方丈的親傳弟子,而從他離開,到這一刻,不過半個多時辰而已!
就在這半個多時辰里,通天羅漢竟然圓寂了?!而偏偏在他圓寂之前,給出了紙上的這條忠告!
不可能有這么巧的事情!
宋蔓秋突然對著山頂方向跪倒,一聲不吭地磕了三個響頭,連額頭沁出血來,都渾然不覺。
廣開和尚站在一旁,任由她跪拜磕頭,仿佛她所作的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大師!”宋蔓秋起身時,神情堅毅,目光如炬:“開元寺大恩大德,臨安宋氏,永志不忘!”
廣開照舊沒有任何表示,只淡淡道:“情勢緊迫,女施主還是快些下山去吧。他日遇上步施主,還望轉告他,不要忘了來山上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