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想辦法!”仰修差點就要身手去搖晃孔覃,只不過尚存的一絲理智,還是約束著他的動作。
“仰兄!”峽谷盡頭的巨大水門方向,又傳來步安的聲音:“今日便在龍庭城設宴,你我共商大計!眼下卻還需你幫個忙,讓船隊調頭吧!免得無謂傷亡!”
仰修聞言正要回應,卻見孔覃朝他連使眼色。
“不會是鴻門宴吧?”孔覃沉聲問道。
“孔兄連自家師妹都信不過了?”仰修一臉驚訝。
“我怕蔓秋也一樣被他蒙蔽。”孔覃搖頭。
“孔兄……”仰修皺了皺眉:“逐月大會前日,我曾去見過步執道,想與他商量破陣之道,他避而不談,卻只寫了一首詩。”
說著便緩緩吟道: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孔覃聽著聽著,臉上漸漸露出神往之色,只覺得這七律分明是解釋了天姥步執道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又言明了他胸中的情懷與道義。
以孔覃的出身與地位,對天姥步執道,自然是比世人知道的多得多:
此人自從下了天姥山,便一路順風順水,求財得財,求名得名,曾送他去入贅的大伯步鴻軒已身首異處,宋國公看重于他,便是國公府的掌上明珠,也對他情有獨鐘。
可他運交華蓋之余,卻又始終被贅婿身份所羈絆,一身才華難以施展。
他放浪形骸,故作驚人之語,在這江寧城中,幾乎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怪人,果然是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卻是落魄之余,又有一份目中無人的瀟灑。
其后那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便愈加令人欽佩。想那步執道詩才精絕,卻自蘭亭夏集之后,再也不曾以文謀名,想來這一年所作的詩詞,多用來招靈,助人修行了……
正陷入遐思,忽又聽得仰修勸道:“假如這桃花源中的種種荒唐,教你我從此不敢再信旁人,那即便能出得去,怕也成了廢人。”
孔覃聞言一怔,隨即仰頭長嘆道:“仰兄真勇士也……愚弟受教了。”
兩人緊接著相視一笑,同時邁上船頭,隨風而起,迎著晨曦,凌波飛渡,人到了空中,才有兩柄靈劍脫鞘而出,將兩人承接著更高處飛去。
船上兵卒見這兩人同時“升仙”,似乎比司徒皇帝更加瀟灑,頓時跪倒了一大片。
即便是船上的儒門見狀,也都目瞪口呆——他們大多來自名不見經傳的小書院,只知司徒彥天下第一,卻不知樂乎仰修與曲阜孔覃更是早已入了空境。
“一應大船聽令!速速調轉船頭!”
“新帝已降!再無國戰!都回去吧!”
……
步安站在高塔之上,看著龍庭峽內的船隊緩緩調轉船頭,而腳下城墻上,已經響起了連綿不絕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