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幾個月前,即便是當著宋蔓秋的面,步安也不會揭開晴山身世之謎,但眼下江南儒林巨變,大梁朝廷已經失去整個江南,這個秘密也就沒有保守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步安朝晴山看了一眼,晴山便低頭說道:“妹妹有所不知,我本姓申,我爹爹便是鎮北大將軍申良駿……屠良逸是我大伯……我們原本都是姓申屠的……”
宋蔓秋聞言大驚,張著嘴幾乎說不出話來。這些陳年舊事,她身為宋氏族人,又怎么會不知道?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琴藝聞名越州的晴山姑娘,竟是申大將軍的女兒……原本對晴山的那一絲提防與懼怕,頓時化作了命運相連的同情與惻隱。
“姐姐……”宋蔓秋眼角有些濕潤。
晴山看似柔弱,這會兒卻只是凄然一笑,搖搖頭道:“妹妹不必替我傷心,今時今日,我愈發相信,必會見到爹娘大仇得報的那天。”
宋蔓秋略一抬眉,忽然道:“公子,會不會屠相也早有為大將軍報仇的想法,隱忍至今,是故暗中保護溫親王,又以溫親王之名,號令江南儒林?”
晴山也看向步安:“天姥書院百年式微,缺人缺錢,迫不得已才借清除媚官為名,斂聚銀錢?”
步安沉吟片刻,搖頭道:“不像。”
二女知道他會給出理由,因此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假如只為報仇,天下儒林由誰來牽頭都一樣,宋公名高望重,背后又有曲阜書院,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何苦去借溫親王之名?這是其一。”
“晴山祖父滕公病故有些蹊蹺,多半與大梁皇帝脫不了干系,申屠一族分裂,申大將軍滿門忠烈慘死,這幾筆血債都是先帝欠下的,假如目的是報仇,隆興帝與溫親王,不都是仇人之后?有何分別?這是其二。”
“天姥書院式微,像要號令江南儒林,即便行險出奇,也沒有十足把握。七月十五的英雄大會若有差池,江南勢必從此落入書院割據的局面,屆時非但北伐成了泡影,便是守住江南都難……假如右相一心只為報仇,又怎會枉顧天姥書院弱小,而一意孤行?這是其三。”
“照這么說,江南儒林豈不是危在旦夕?”晴山急道。
步安搖頭輕嘆:“一邊是申屠家,一邊是宋家,難啊……”
宋蔓秋比晴山更早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只是先前并不知道,公子于申屠一族,還有晴山這層瓜葛。這下她也明白,公子眼下的處境有多難了。
“興許可以想辦法讓兩家聯手,共謀大業……”宋蔓秋看向晴山,眼神中盡是善意。
晴山身世凄慘,見慣了人世苦難,也因此見多了人性丑惡,遠沒有宋蔓秋這么樂觀,聽她如此建議,便輕嘆道:“如此自然最好,只是談何容易啊。”
“也不用那么擔心,”步安笑笑:“只靠天下儒門,未必能掀翻大梁朝。事情出了變化,于我而言,也不過是多費些力氣罷了。”
他語氣平靜,口氣卻大得驚人。
即便面前兩位女子都見識過他的種種手段,也不由得心生疑慮,覺得他說得如此篤定,興許只是為了安慰她們。
……
這天晚上,步安照舊“獨守空房”,半夜對著幽暗的窗子,他不禁長嘆:看得見吃不著,這特么簡直是比單身狗還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