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羽頓了頓又道:“你們說他搜刮閩地百姓,殊不知七司殺富濟貧,開倉放糧,活人無算!步公子初見采羽之時,便稱為名利而來,從未以行善自居,可若沒有步公子,閩中拜月邪教不知何時方才鏟除!薛家世代行醫閩中,已有千年,小女子踏出七閩追隨公子,只因看得明白,行醫不過是小善,而七司所為才是大善……”
“怪不得,怪不得……”
薛采羽正說得動情,卻被廣念接連兩句“怪不得”給打斷了,不由得聽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他。
廣念也知道自己插嘴的不是時候,一臉歉意的笑笑,接著道:“我從劍州府回了寺廟,方丈師伯說我下山見了一座橋,橋上有兩人,我若要救了這個,便害死了那個。我覺得自己不曾瞧見那怪橋,給你這么一說,才知道方丈師伯打得什么機鋒……”
殿內眾人方才還被薛采羽的質問搞得有些下不來臺,此刻又被廣念的啞謎給吸引住了,一干僧人更是頻頻點頭,似乎對普慈方丈的比喻很感興趣。
“……便如薛姑娘所言,行醫活人乃是小善,是故救人便是救人,害人便是害人,涇渭分明;可要解七閩道拜月之患,乃是大善,絕無十全十美之法。我眼里只有小善,便看不見師伯說的那座橋……”
廣念說話間,眼角竟然滾下淚來,眾人看得唏噓不已,在場高僧聞言,更是紛紛合十唱號,口稱“阿彌陀佛”。
不過廣念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見他迅速擦干眼角,朝著已經坐了下去的陳闕安道:“這位施主方才說,曾聽宋家下人說過一樁舊事。貧僧倒也聽說過另一樁舊事……”
他有修為,即便緣法不是天耳通,在殿外廣場上,也能聽清大門敞開的殿內對話,況且還有張瞎子在,隨時可以為他們傳話。
“此事乃曲阜孔靈所言,她說起此事,仿佛覺得莫名其妙,怪異之極,貧僧乍聽之下也有同感。”廣念賣足了關子,才緩緩道:“卻說步執道初入七閩之時,于泉州府武榮縣,與宋蔓秋宋姑娘同行,路遇逃難百姓,宋姑娘心善于是解囊相助,步執道卻熟視無睹,只是偷摸往道旁扔些碎銀。宋姑娘事后與孔靈說起此事,兩人也是各執一詞……”
步安聽到這里,也不禁有些愕然,心說這么小的事情,居然從宋蔓秋嘴里傳到了孔靈這兒,又被孔靈說給了廣念聽,真是有夠巧的。
“這便是積陰德了……”也不知哪里有人輕聲說了一句。
廣念緩緩搖頭,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是不屑。
“步公子越州捉鬼、魔窟救人、七閩道上剿滅拜月邪教,哪一樁不是大善事?可天下又有幾人知曉?便與他投銀于道旁,如出一轍……”薛采羽搖頭嘆道。
人群之中忽然站起一人,正是天姥大儒呂飛揚,只見他眉頭緊皺,神情有些痛苦,似乎原本就對書院今日的安排很是不滿,這時更是沉聲問道:“這位姑娘,方才你一直說步安剿滅拜月邪教,莫非劍州、延平兩府的拜月邪教,乃是步安所除?”
“千真萬確!”薛采羽老毛病又犯了,不等步安給他示意,便斬釘截鐵道:“越州七司除魔安良,劍州百姓人盡皆知!”
“那為何天下間都傳言是宋尹廷所為?”呂飛揚不解道。
殿內眾人大多也有著同樣疑問,不少人還有些將信將疑。
“阿彌陀佛,貧僧靈隱舍難……”始終眼觀鼻鼻觀心的舍難大師,終于發聲,“步執道以兩百人,除拜月邪祟,定劍州延平,確有其事,宋公親口所言。”
話音落地,殿內又是一陣喧鬧。
醫圣薛攀后人、開元寺通天羅漢,眼下又加上靈隱寺舍難大師,不要說天姥書院找來的證人,即便是把整個天姥書院都壓上,也沒這三人加在一起,更加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