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后面,她微微帶了些哽咽。
周昂聞言只是笑笑。
事實上……她可能一直也想不到,因為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但周昂準備過些日子后告訴她,是陳靖世伯使的力氣。
這并非單純為了掩飾自己身上以及縣祝這個衙門存在的秘密,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那位已經去世的父親,在母親心中的形象,應該一直都是異常高大的,既然如此,把事情推到他的身上,應當是可以讓母親收獲一些多年后的甜蜜。
雖然兒子的成就,和丈夫的成就,對于一位未亡人來說,其實無分大小,在她的生命里,這兩樣都很重要,但兒子的成就以后還可以有許多,已經亡故的丈夫所能做的,卻大約也就剩下這一步了。
略等片刻,當周蔡氏的情緒舒緩了一些,周昂道:“若是母親同意的話,我明日還要去伯父家里,告知他一聲。另外……”
頓了頓,他道:“為人洗衣服這件事,把手里的活兒都交回去之后,母親就不要再做了。一來我已經可以養家,怎可讓母親還如此辛勞?二來么……”
這是唯恐母親不答應,周昂特意加上的第二條——
“二來兒子在衙門里行走,卻仍叫母親與幼妹每日里忙碌,為人執賤役,說起來也叫人瞧不起兒子,不免臉上無光。”
周蔡氏猶豫好一陣子,才終于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問:“昂兒,你……想好了嗎?真的要走這條路?”
周昂訝然地看著她。
迎著兒子的目光,她嘆了口氣,道:“我雖不曾參與過什么事情,但當年我曾見你父親每日里做事,也聽他說過不少,你需知道,那衙門里行走的,都是精明過人之輩。以你父親當年的為人與交際,一旦發現身體支撐不住,唯恐自己身死之后會遺禍給你們兄妹,臨死之前猶要散盡家財才放心。”
“他是寧可咱們娘三個吃糠咽菜,至少也能讓你們兄妹都平安長大。更何況……更何況他臨去之前還曾一再叮囑我……”
“他說,由小看大,可知昂兒性情木訥不敏,因此,一是將來決不許你踏入官場半步!二是叮囑我,將來為你娶妻,不求富貴不求貌美,只尋一戶妥當人家女子過門,要柔順為佳。不求聞達,夫妻間能平穩度日就好。他怕你會困于那些要強的女子之手,終生不得安閑……”
這一席話,聽得周昂有些呆。
一不許進官府,因為看透了兒子不是什么聰明人,勾心斗角的事情玩不轉,搞不好會被人玩死,二不許娶富貴人家或是太漂亮的女子,怕不怎么聰明的兒子一輩子都被女人驅使著,甚至死在女人手里……
站在現在這個周昂的角度去看,自己那位已經死去多年的父親,簡直把曾經的那個周昂給算得透透的!
要知道,他死的時候,當時的周昂才六歲。
而他自己也才只有二十七歲!
即便是現在的這個周昂自詡聰明,而從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獨特視角,又使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獨出于眾人之外,可這個時候在昏黃燈光下,聽自己的母親講起這些,他仍是不由得地在心里感慨一句:這可真是聰明人啊!
怪不得他當年能年紀輕輕就做到那個地步!
想了想,周昂緩緩地道:“母親放心,我只是進去謀一份差事,老老實實聽命于上官也就是了,我不學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