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聽說這院子幾個月前剛連續死了兩個孩子的時候,周昂已經下意識地開啟了觀想狀態,把這院子認真地打量了一遍。
沒有任何發現。
鄭師叔說,風水地脈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甚至修持者中,就有一個分支專門研究這個,他們極擅長尋找和利用地脈。
用來加快修持,甚至也用來戰斗。
但是,風水堪輿這種東西,也絕對沒有各種民間傳說故事里說的那么神奇。
而且鄭師叔還說過:街上那些風水先生,十個有十個都是狗屁不通的。
當然,事情回到要賣房子的這戶人家身上,其實風水啊犯沖啊之類的,都只不過是愚夫愚婦們的思路罷了。
出于一個官方修行者、一個縣祝衙門工作人員的直覺,周昂幾乎當場就可以斷定:這戶人家遭遇的事情,跟風水絕對沒有一文錢的關系!
如果是風水的關系,怎么會他們家在這里住了十多年都沒什么事情?反倒是前不久忽然開始出事?而且一來就那么兇猛?還專門落在小孩子身上?
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他腦子里盤算著等明天上值,該帶人過來轉一轉的事情,周曄卻已經沖他使了個眼色,于是兄弟倆走到走廊的一頭,避開了那邊牙人與老仆的的耳目,看著走廊外的淅瀝小雨,周曄道:“院子是不錯,用料也扎實,活兒干的也很好。你要是買過來,住個三十年都不用大修!而且價錢肯定能再砍點兒!”
頓了頓,見周昂點點頭不說話,他又繼續道:“只是,你得跟嬸娘商量商量,這事兒說不忌諱也忌諱,畢竟你還沒成親,子和也沒出閣呢!接下來你是肯定要成親誕子的,這事兒,怕是嬸娘心里會有疙瘩。”
“要不就先找個人來看看,風水啊什么的,再給你批個八字,覺得都沒問題了,咱再談價錢。入住前還可以找幾個和尚來做個法事什么的……這個你熟!”
周昂點點頭,但其實現在,他的心思已經大半不在買房子這件事上了。
手里有錢,想買院子什么時候買不行?想買哪里不行?
這并不是一件需要著急,或者非這套院子不可的事情。
與此相比,他現在其實反倒是更在意這戶人家的兩個孩子,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先后暴斃這件事。
但這個時候,一家人畢竟還正在看房子呢,于是他想了想,然后道:“還是且先不急著定下,但要再榨一榨,將來落地的時候好談價錢。”
周曄聞言秒懂,這就是其實已經相中了。
于是兄弟倆回去,周昂仍是不說話,周曄卻是已經徹底冷了臉,干脆不提買院子的事情了,只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兩條人命,衙門里居然沒接到任何消息,你們的膽子也不是不小啊!”
話說到這里,他轉向那牙人,道:“既然趕上了,你是跑不開的,回頭你聯系這戶人家的主家,就說我說的,命他三天之內務必到衙門去,把他家孩子的事情,從頭到尾講清楚,三日之內敢不到案,我可就要下海捕文書了!”
那老頭兒一聽這個,頓時急了,“這……這……我家少爺和小姐真的是得了急癥沒的,這卻又犯了什么?且不是說什么民不舉官不究……”
周曄的聲調忽然抬高,厲聲呵斥道:“放屁!街坊打個架可以民不舉官不究,但這是什么?這是人命案,知道有多大嗎?一旦查出情況,是要砍腦袋的!”
官人嘛,就算是現代社會,普通人也是見面怯三分的,更何況在當下這個年代,那簡直就是生殺予奪的存在——一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雖則批判,卻也可見官威之甚。
當然,周曄可不是官,只是吏,但這老仆又哪里懂得這些個區別?而事實上,這年代的絕大部分老百姓都不識字,也大多分辨不清這里頭的區別。
對他們來說,在縣衙里行走的,就都是老爺。
于是,周曄這一聲呵斥,頓時嚇得那老仆連著急都忘了,只剩下害怕。
而偏偏,周曄一邊示意周昂帶著周蔡氏和周子和走,一邊還撂下了一句話給那牙人:“未得官準,此房不得交易!”
于是,當一行人出了這座院子的大門,眾人復又坐上牛車,安靜地等了沒多大會兒,那牙人便已經追了出來。
他表示自己已經說服了那老仆,那老仆會立刻請人給自家主人送信去,讓他盡快趕來,只求此事不要上報到衙門里,對方必有答謝。
也就是說,雖然家里死了兩個孩子,但對方堅持認為這是他們家自己的事情,并不愿意官府摻和起來——這同樣也是這個年代普通老百姓最樸素的理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