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保持面帶笑容,邁步走進正堂。
從他走進院子開始,呂端這位前任的宰相,就一直面帶笑容地看著他。
走進正堂,把懷里的一抱書放到正堂門口的書案上,周昂這才笑著躬身行禮,唱個肥諾,“周昂見過先生!”
這個禮行得頗重,但呂端不避不讓,卻是坦然端坐,受了周昂一禮。
他笑吟吟地問:“讀了幾遍?”
周昂坦誠地道:“三遍。一遍粗讀,一遍精讀,一遍趣讀。”
“哦?何謂趣讀?”
“比如,晚生讀到武皇帝馬踏神廟一節,便會忍不住想:此前漢代諸帝,多對神廟禮敬有加,想來這神廟應該是極有神通的,故明祖、太祖、文帝等諸帝入神廟,皆白服,出,輒大喜,為何到了武皇帝,竟一時張狂至此?”
“難道到了武皇帝,不但馬踏神廟,遺矢殿上,還帶著前呼后擁的幫手不成?不然的話,所謂‘遺矢’、‘囁喏不敢言’之語,誰人記下?”
“思來想去,晚生以為,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這應該是著史之人瞎編的,奉承而已,第二,是武皇帝自己下山之后吹噓。結合武皇帝此人的生平,能耐固然很大,卻也不免好大喜功!所以,晚生以為,應該是武皇帝自己吹噓的可能更大。”
呂端聞言哈哈大笑。
“果然有趣!”
笑罷,他拈須片刻,道:“聽周生此言,不由想起四十多年前,老朽年輕束發讀書時候的一些趣事。少年之人,激揚文字,糞土王侯,本是理所當然啊!”
頓了頓,他笑笑,身子前傾,笑瞇瞇地,小聲道:“我也覺得武皇帝在吹牛!”言罷不理周昂,自顧自哈哈大笑。
周昂不由也跟著笑起來。
一老一少兩人的大笑聲中,看院老仆拎著水壺進來,一臉木然,開口陡然打斷:“老爺添水否?”
呂端臉上并無不悅之意,擺了擺手,卻又提高了聲音,道:“去給這周生沖一壺好茶來!周生方才所言,當值一壺好茶!”
“啊?”老仆側耳,狐疑。
呂端大吼一聲,中氣十足,“沏一壺好茶來!”
“諾!”
老仆蹣跚而去。
呂端臉上笑意不減,道:“善哉!我聞周生如此趣讀,便知是真讀書之人。三遍讀罷,可有疑惑之處?”
“有。很多。”
“一一道來!”
“神廟到底是什么?”
“我亦不知。”
頓了頓,呂端收起笑容,一臉正色地道:“神廟是一座廟?一家宗門?或是別的什么?老朽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