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大雖然心地忠厚,卻顯然并非蠢笨之人,周昂這么一說,他只是愣了一下,隨后便明白過來——他在院子里左右打量一番,還抬頭看了看屋頂,卻并沒見到有人埋伏在彼處,這才略略松去戒備的姿態,卻仍是異常謹慎地開口問:“你來找俺,如此試探,要做什么?”
周昂聞言,忽然嘆了口氣。
片刻后,他道:“本來我是有所懷疑,要借此機會把人引出來,然后不過就是威逼利誘之事而已,不過……閣下之忠厚,實在令人不忍。”
頓了頓,他道:“我這人行事,有時或許果決,有時可稱魯莽,還有時候,則不免有些婦人之仁……也罷,我不為難你,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們那個地下交易會,到底是怎么個加入的章程,就可以走了。此事我事后絕不會告訴給衙門里,你郭大師傅還照舊做你的營生便是。”
那郭大聞言,再次抬頭看看屋頂,還是沒有發現埋伏弓箭手或修行者,而四下里掃視,也似乎并沒有其他人埋伏在旁的樣子。
“你說你是縣祝衙門里的文員?你一文員,居然敢就這樣獨自一人……”
周昂當即冷笑,“怎么著?你還想干脆殺了我了事?那你可以過來試試了,正好讓我省了那一點婦人之仁……”
那郭大聞言趕緊抬手,“俺沒有!俺絕對沒有那個心思……”
周昂笑笑,道:“那就說說吧,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那郭大猶豫了片刻,卻是道:“你說地下交易會……俺倒是知道城里有兩個,但俺這人素來不喜歡他們的做派,去的也不多,至于那交易會的加入章程……你打聽這個作甚?那些地下修行者,我雖了解不多,卻也知道,他們平日里都很是小心謹慎,殺人犯法的事情,是沒人去做的。”
嗯?聽了開頭兩句,周昂就一下子來了精神。
居然有兩個?
不過他不動聲色,當即道:“這就與你無關了。”
頓了頓,他又道:“他們或許沒有犯法,但我想了解一點你們這些地下修行者的事情,就更不犯法,不是嗎?”
那郭大聞言無語片刻,然后才道:“俺要是不告訴你,你就要對付俺,對嗎?”
周昂面無表情,道:“要么你現在上來,試試看能不能當場殺了我,把這件事化解與無形,可一旦你殺不了我,你的結局會很慘,要么就是與我合作,看在你這個人并沒有見財起意,還算是個忠厚人的份兒上,我只問這章程,告訴我之后,你就可以走你的,從此再不相擾……你自己選!”
那郭大聞言,嘴巴張了幾張,偌大一個漢子,恨恨跺腳,“你們官府……你們這些官方修行者,恁是欺人!俺們不過就是機緣巧合成了修行者而已,又不曾作惡,更不曾招惹你們,何故如此緊緊相逼!”
周昂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你縱是不曾讀過書,文以儒亂法,俠以武犯禁這個話,總不會沒聽過吧?身為修行者,舉手投足之間便可以威脅到他人的性命,卻還不允許絲毫的監管……你這憤懣,是不是有點不講理了?”
那郭大許也是個力大千斤的人物,但若論口舌之爭,他又怎么可能是周昂這種人的對手?此時聞言,不由語結。
偏這個時候,周昂并沒有就此一敲便收住的意思,又繼續點他道:“每個人考慮事情,都會站到自己的角度去考慮,這是自然之理,但是,如果你愿意到我們縣祝衙門的檔案室里,去看看那些檔案,看看僅僅翎州一地,這些年來發生的種種樁樁的慘案,看看那些無辜之人死了多少,你或許就不會這么想了。”
頓了頓,他道:“如果僅僅道德就可以約束住人的殺心,還要法律做什么?如果僅僅是修行者的自律就可以,還要官方修行者做什么?”
那郭大起初自是嗆聲不過,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但聽著聽著,他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等周昂說完了,他猶豫片刻,不由得又嘆一口氣,終于是說道:“也罷!若是我告訴給你,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你可不要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