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揣好金餅的任弘,還在與陳彭祖詢問增秩之事。
陳彭祖道:“增秩要到十月上計后才能下達,那之后,你便是百石吏了……”
說到這,陳彭祖欲言又止,乘索平在一旁喝水的當口,拉著任弘走到一邊,低聲道:
“別高興得太早,我也不瞞你,其實此番賞功,郡功曹若是抬抬手,完全可以讓你增秩兩級,直接遷官,去做候長、屯長,成為比兩百石的官吏!”
這一點任弘在預料之中:“但我最后還是被壓了一手,為何?”
陳彭祖道:“郡府自然查過你的籍貫身世,知道你是任少卿之孫。一旦讓你遷官,便算破了禁錮,功曹大概是不想擔這份風險,于是在論功時留了半分力氣,讓你卡在百石上……”
同一份律令,同樣的功績,在功曹掾手里,卻能變出不同的賞賜規格。且不管是抬,是平,還是壓,都能有理有據,讓人無話可說。
甚至不知內情時,還會感恩戴德。
撞上案子非任弘所愿,破虜燧的事不查明白,說不定哪天自己就稀里糊涂死了。
但任弘從來沒寄希望于積功遷官,他還是將目標,放在與傅介子的約定上。
因為任弘清楚,漢匈未來十年的主戰場,不在河西,而在西域,西域是風口,是未來,那兒有更大的功勞在等著自己,他只求在破虜燧安穩過完秋冬,別被人斬頭而去。
可再度被打壓,卻讓任弘感到一陣惡心。
趙胡兒說他受限于身世,屢屢被奪功,任弘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他看似比燧卒們站得高,但只有自己才明白,一抬頭,就能觸到那面無形的墻……
在懸泉置時,督郵不肯擔風險舉薦他。
他在這起案件里,已經表現得很優秀,但中部都尉也只是夸了一嘴,并未極力推舉任弘,功曹更是在論功時悄悄壓了一手。
你以為自己足夠優秀,就能讓別人忘記你來自何處?任弘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誠哉斯言!
任弘看向遠處的索平,他彬彬有禮,言常引《春秋》《詩》,有豪族子弟的氣質,不由說道:
“同是罪吏子弟,為何功曹對我就壓,卻讓索平做了左史?罪官子孫禁錮三代,對索撫的子孫不管用么?”
陳彭祖嘿然:“索氏不一樣,他們想出一個法子,讓人無話可說的辦法,破開了這道禁錮。”
“什么辦法?”
陳彭祖笑道:“你猜猜看,這索平是索撫什么人?”
漢武帝時的太中大夫索撫流放到敦煌來,距今不過三十余年,據說索撫幾年前才死去,壽七十有余。
于是任弘猜測道:“孫?”
陳彭祖搖搖頭:“不是。”
“曾孫?”
“也不是。”
陳彭祖壓低了聲音:“誰都沒想到,才三十年功夫,索氏便硬生生靠著早婚,熬過了三代禁錮……這索平,正是索撫的玄孫!”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