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既然大好,為何要懲罰完成軍命的義陽侯,為何要刁難耗盡智謀,為大漢滅龜茲聯烏孫,揚威萬里的任弘?”
“老朽也做過使節,我敢說,今日質疑任弘的眾人,換了誰去西域,都不會做得比他做得更好。”
和任弘說話時滿是雜音不同,蘇武講得很慢,音調也很柔和,卻無人敢打斷他。
蘇武最后朝霍光作揖道:“不望范將軍、大鴻臚和諸位賢良文學有高祖之氣度智慧。”
“但起碼,不要學項籍啊,于人之功無所記,于人之過無所遺,項籍對麾下將士可謂刻暴寡恩矣,此其敗亡之道也,此武拳拳赤誠之言,望大將軍察之!”
霍光起身拱手還禮:“子卿對大漢的赤誠,誰人能及?此言有理啊,大漢自當從高祖之慧,不從項籍之愚!”
他看向女婿,淡淡說道:“度遼將軍、大鴻臚,西域之事已決,不必再議,先將今日要做的事了了。”
“筆來!”
霍光伸出手,大行連忙將筆墨奉上,而霍光便在一份早就讓人準備好的奏疏上,改了數筆——丞相府的集議也好,今日殿上的雜音也罷,都只是聽取意見而已,沒什么用,霍光早就做好了獨斷。
“念吧。”
大行雙手接過來,先瞥了一眼霍光改過的地方,心中了然,旋即大聲念道:
“臣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光言:龜茲王絳賓勾結胡虜,困我輪臺,殺吏士以百數。匈奴右賢王、日逐王將兵圍鐵門、渠犁,將士矢盡糧絕,食虜肉而飲其血,旦夕將破。事暴揚外國,天漢之名,傷威毀重。”
“有謁者弘,承圣指,倚神靈,越天山而攬烏孫之兵,遂蹈龜茲,屠三重城,焚龍馬之旗,斬絳賓之首,揚旌它乾之邑。又出百死,入絕域,輪臺斬首虜千余,鐵門火牛破日逐王,得尉犁王首。巧施離間之計,使右王狼奔決裂,不戰而屈人之兵,立昭明之功,揚威萬里之外。”
“南北諸邦聞訊懾伏,莫不懼震,姑墨、疏勒、溫宿、尉頭、莎車等八國鄉風馳義,爭相稽首來賓,愿守西藩,累世稱臣。”
“今龜茲、尉犁王首已傳蠻夷邸,懸于北闕矣。弘立大功,定西域之安,勛莫大焉。《易》曰:‘有嘉折首,獲匪其丑。’言美誅首惡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司馬法》曰‘軍賞不逾月’,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故宜表其功,裂土受爵。”
“當賞黃金三百斤,賜尚冠里宅第一座,封列侯,邑九百戶!唯望天子圣斷!”
終于讀完了,大行看向下拜頓首的任弘,雖然這只是大將軍給皇帝的“建議”,但大家都知道。
大將軍的上疏,陛下是從來不會反對的,每每送上去,都是統一的“制曰可”!
任弘封侯已板上釘釘,如此年輕就成了列侯,真是讓人艷羨。
“謁者弘待詔金馬門,待大司馬大將軍稟明天子后,方至宣室殿,天子親與剖符冊封,得封國之名!”
“諾!”任弘長出一口氣,這事終于完了。
塵埃落定,殿內眾人面色不一,霍光依然沉靜,蘇武微微一笑,常惠則是大喜,雖然沒到他替任弘爭取的上限千戶,卻已十分不錯了。
唯獨范明友面色陰晴不定,大鴻臚和賢良文學則扼腕嘆息,這朝堂之上,又多了一個好事之臣。
至于其他的吃瓜眾臣,他們低聲議論的是,這任弘年紀輕輕,昔日為傅介子下吏,如今封侯后,卻比傅介子還多了兩百戶?
但任弘和幾個聰明人心里想的,卻是霍大將軍方才聽了他和蘇武一席話后,究竟在這封侯奏疏上,改了哪一處?
“是加了!還是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