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亂起,平日官府士吏對他們的欺壓有多重,到時候反抗就會有多大。
“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任弘若有所思,來到金城郡后他才發現,典屬國提供的地圖也好,奏疏記錄也好,都無法真實反映羌人的詳情。如此復雜的形勢,若是不親自在當地走走看看,光在長安和郡城看地圖拍腦袋做決定,肯定要出大事。
“辛武賢眼睛只往外看,卻忽略了內部這些潛在的敵人啊,若無朝廷發大兵來,光靠金城郡,絕對無法彈壓住。”
“不過浩星賜的一味綏靖也有問題,越是忍讓先零羌,他們就越是猖獗。羌人也是欺軟怕硬,眼看大漢不保護小部落,坐視其滅亡,金城郡內部諸羌的向背,還用說么?”
聽說之所以叫金城,是因為西方屬金,且希望邊境固若金湯,如今看來,還真像極了一口在柴火上的湯釜啊,羌人就是底下的柴。
他迫切了解羌人的一切,隨時讓董通國待在身邊,問這問那。
不過在跟在任弘身為作為“護羌校尉從事”的少年辛慶忌看來,這些對話十分無聊。
……
辛慶忌久慕西安侯之名,聽說他來做了護羌校尉,便懇求父親讓自己隨其北上令居縣,辛武賢居然答應了——他雖然相信了任弘愿助他推進戰事的承諾,但還是多了個心眼,派親兒子來跟著任弘。
護羌校尉手下除了長史、司馬由朝廷任命外,還可以自行征辟從事隨員,兒子年紀不小了,很快就要步入仕途去長安為郎,也順便讓他跟著任弘歷練一番。
辛慶忌不知其中緣由,只是出于少年郎對偶像的仰慕,不過同行數日,光環消散,讓辛慶忌失望的是,一路上,西安侯并未表現出不俗之處,哪怕休息時,不是在翻越簡牘,就是同董長史聊些無趣的事:
“這群煎鞏羌人是要去冬場么?”
董通國知無不言:“羌人的習俗是,每年冬天會回到河谷,聚集在一起過冬,住在簡單的草木搭蓋的屋子或廬落里,燃燒羊糞和木柴以取暖。”
“因為冬天是最容易發生劫掠的時候,鄰近的部落若沒積蓄足夠的糧食和牧草,便會搶掠鄰居,即便同一種類部族,也可能發生戰爭。”
“羌人在背風的冬場待到三月份,草開始長時,就燒一燒地,種下莊稼……”
“種的是大麥,小麥?”
“小麥。”
“羌中天寒,宿麥活不了,只能種春麥吧。”
“確實如此。”
和后世生活在這里的藏族還是有區別的,因為這一帶海拔不夠高,靠東的羌人一般不養牦牛,種的不是青稞,連油菜花都沒有,七八月間,少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日后西部和南方隨處可見的油菜花也是外來物種,稱之為胡菜或者蕓薹(tái),任弘在白鹿原有種,但不太適應那邊的氣候,產量一般,只能吃葉子榨不出油。倒是可以在湟中試種,讓這個在朝廷許多人眼里的“無用之地”多一種經濟作物。
但前提是要解決此間大患。
任弘如此想著,卻見坐在他們旁邊的辛慶忌打起了哈欠,便笑道:“子真莫不是覺得,我盡問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