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橫行西域的日子,城外不過區區三千羌騎,何足掛齒?
反正辛慶忌一點都不擔心。
“南門不能開,吾等且繞城一圈,從北門出。”
任弘接過韓敢當遞來的節杖,將那赤紅色的牦牛尾捋順,下了城樓,翻身上了蘿卜,操轡而去:“老韓,你嗓門大,一路上幫我喊些話。”
“喊什么?”
“羌虜犯界,西安侯、護羌校尉任君出城退賊,素聞令居城中多射獵俠義兒郎,可有一二人攜弓馬同行?”
……
任弘手持節杖緩緩從街上走過,火紅色的牦牛尾微微搖擺。
后面是辛慶忌、游熊貓、以及烏布的那十余騎烏孫人扈從左右,在碩大的城池中顯得有些形單影只。
而韓敢當則朝街道兩側密集的里閭大呼,聲音穿過緊閉的里門,回蕩在小巷中。
“會有人應么?”
烏布心存疑慮,這要是放在烏孫,牧民們肯定紛紛響應,但在他印象里,長安街頭的漢人終日忙碌于生計,商賈也十分功利,只不知這令居縣如何。
確實沒人回應,只有一扇里門開了,一位里監門腳步匆匆,邊走邊往身上套一件舊皮甲,不知在箱底壓了多少年,箍得他有些緊,尤其是肚子部位。然后接過女兒遞來的矛,跨上老馬,也不說話,就默默騎行在隊伍后面,馬蹄踩得路面啪嗒啪嗒。
“是一人滅一國的西安侯么?請帶上吾等!”
緊接著,三五個輕俠少年大呼小叫地牽著馬跑了出來,他們背著弓箭,歡喜地加入了隊伍,有說有笑,好似是去狩獵。
但凡家里有馬匹的,都陸續走了出來匯入小小的隊伍里,他們衣著各式各樣,年齡老少皆有,兵器也五花八門,來自各行各業,狗屠、獵戶,將干草叉當矛使的農夫。唯一相同的是,面色輕松不像是御敵作戰。
這一幕,讓任弘想起在敦煌時,當他和韓敢當鎮守的破虜燧被圍攻時,先到的是聞訊趕來的當地輕俠騎士,而非官軍。
比起傳統的“六郡”,金城郡更加迫近戎狄,被遷到這里的移民也不是什么善茬。兩代人下來,皆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青壯男子幾乎個個都能當騎兵用。
這時候,幾個為丈夫牽馬扛矛出來的健婦嚷嚷了起來:“校尉也別光呼喚男子,吾等令居縣的女子,也多半能騎馬,會射箭,可否同去?”
任弘道:“汝等可以去城頭協助縣令。”
那幾個健婦不干了,叉腰道:“西安侯不也娶了一位能縱馬殺賊的烏孫公主,怎就瞧不起吾等婦人?妾雖然沒殺過人,卻殺過彘椎過牛。”
任弘可不想惹她們,告罪道:“不敢,只是怕汝等太過悍勇,不僅嚇退了羌虜,還嚇壞了被他們追殺的小月氏人。”
這就是涼州的女人,健婦持門戶,亦勝一丈夫。想要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生存,就得比戎狄更戎狄。
當他們來到城中央的十字路口時,這里更聚集了數十名丁壯。
與任弘身后擠滿街道,有些雜亂的眾人不同,他們統一皂色衣裳,披著漆成紅色的甲,甚至還有拎著弩的,顯得緘默而可靠,一看就是訓練過的。
為首的是一個須發斑白的老叟,手持握著一桿矛,騎在馬上身子挺直,看到任弘的節杖后朝他拱手:“后將軍家監趙甲,帶趙氏家卒四十人在此,愿隨護羌校尉出城逐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