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隘口看著不高啊,怎么乃公還是感覺喘不過氣來。”
元霆元年三月下旬,通往鮮水海的山坡小道上,韓敢當滿臉通紅的從馬匹上翻落下來,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大口喘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前面這個“小土丘”。
他們跟隨趙充國與任弘追擊先零、卑禾殘部,沿著西霆障往西繼續走兩百里,高大的日月山出現在面前,不過軍隊只用走山下的一道達坂。
看上去確實不高,才百余丈,比他兩年前隨任弘翻過的天山隘口差遠了。
“你看著不高,其實很高。”
任弘讓眾人停下休息會,給趙充國和軍吏們科普了“海平面”的概念。
“有傳說說,共工怒觸不周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總之就是地勢西高東低,這是古人早就明白的道理。”
“如果說東海、瑯琊的海濱高一尺,長安約高兩千(漢)尺,日月山、天山的隘口,便是一萬五千余尺。”
任弘指著仍被銀裝包裹的山頂:“至于其頂峰,足有兩萬尺!我稱之為‘海拔’。”
“海拔越高,氣越稀薄,呼吸越是艱難,而到了一萬五千尺以上,甚至會頭疼、失色,嘔吐,極為不適。”
每一條都符合韓敢當合那些來自平原的士卒正在經歷的癥狀,越聽越是難受。
“老夫還是頭一次聽人如此解釋冷瘴。”
趙充國年過六旬,在這高原之上仍臉不紅氣不喘,“冷瘴”是漢軍在西域飽受困擾的頑疾,通往罽賓國的蔥嶺隘口,沿途便要經過大頭痛山、小頭痛山、赤土阪、身熱阪,別說人了,驢馬也受不了!
冷瘴也是限制漢軍出兵深入鮮水海、鹽湖的主要原因,但一直歸咎于摸不到見不著的瘴氣,如今才被任弘揭開了一角面紗,想到他曾在長安樂游原捕獲雷電,趙充國和眾人倒也信了幾分。
不過任弘雖能揭示緣由,卻沒太好的辦法解決,他讓盧九舌派人去蜀中買茶時,也囑咐他們去找找紅景天這種植物,但未能深入蜀郡以西,故一無所獲。
北軍射聲營的士卒高反強烈,難受無比,山腳就停下了。金城郡兵和募騎癥狀倒是較輕,小月氏、燒當羌兵就更和沒事人一樣了。任弘說這是他們世代居住于此,習慣了高原的氣候。
想要解決,只能靠笨辦法,幾代人生活在這慢慢適應,或者干脆點,與當地人通婚,生下的后代或能有適應高原的體質,畢竟藏人之所以能在第三極生活,多虧了老祖宗幾萬年前,跟當地土著的丹尼索瓦人混血。
趙充國頷首,讓士卒們就地休息:“歇會吧,道遠將那天在西霆障說的話,再與老夫細細講一遍。”
那天在西霆障,任弘反駁金賞的提議,力勸趙充國,絕不可將羌人內遷。
將投降的蠻夷內遷,肇始于漢景帝時羌部遷于隴西等地,自此便有了東羌諸部。
到了漢武帝建元年間,東甌國迫于閩越的壓迫,請求內遷,舉國徙至江淮,很多東甌出身的越將在漢朝攻滅閩越、南越時出力頗多。
而元狩元鼎之后,渾邪、休屠投降,其手下的4萬多人,被漢武帝安置到五屬國,仍維持原先的部落,過半耕半牧的生活,屬國騎后來成了漢朝對付匈奴的利器。
嘗到了兩次甜頭后,朝廷遂視內遷為解決邊患的靈丹妙藥,在對付邊境反叛、投降的異族部落,一言不合就是幫你搬家。太守得了戶口增加的政績,邊郡蠻夷也被削弱,看似一舉兩得,殊不知禍根已經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