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頷首:“敢在天子陵墓里牟利,確實該死,為何要提前處決?”
盧九舌道:“求情的人太多了,人還沒押到牢里,為杜建求饒的人便將趙京兆家踏破了,這其中有宮廷里的黃門,有名門豪強,也不乏官吏。”
“然趙京兆拒不見客,杜建的族人門客惱羞成怒,放話出來說要劫獄!”
雖然有些夸張,但這確實是長安五陵風俗,四方移民匯聚于此,世家則好文禮,富人則商賈為利,豪杰則游俠通奸,個個都有背景,極難管理,所以歷任京兆尹都是眾人避之不及的官,再加上國喪期間治安也有動蕩,趙廣漢是臨危受命啊。
盧九舌道:“趙京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盡知杜建門客主謀者居所身份,直接派小吏登門告訴他們,‘若敢如此,必滅汝家’!”
這一嚇唬果然有用,今日杜建提前問斬,圍觀人潮如堵,其中或許真混雜著一些杜建的門客族人,卻無一人敢冒頭,那杜建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個老叟,被押上來問斬時竟面無懼色,只是大笑道:
“好一個‘滅家京兆’,但趙廣漢,你當真以為我死了,長安的天就清朗了?豺狼居于廟堂之上,汝等自詡循吏,捉的卻是在野撿食的狐貍!“
京兆尹趙廣漢今日頭戴獬豸冠,一身黑衣,聞言指著杜建道:“你貪了三百萬錢,相當于三十個中家之產,這也是算撿?杜建,你現在招出‘豺狼’還來得及。”
杜建手上腳上都是傷痕,顯然是受過酷刑,但卻大笑:“不說,只死我一人,若說了,吾家必族!更何況,就算我說出來,汝等敢抓么?”
言罷閉目不言,趴在地上等死,趙廣漢嘆了口氣,一揮手,斧鉞揚起,頭顱斬落。
百姓和往常一樣紛紛叫好,其尸體棄市三日,杜建黨羽莫有敢近者。
任弘看完了全程,守京兆尹趙廣漢確實一臉正氣,可杜建臨死前留下的話,又是何意?
任弘搖了搖頭,長安水深且渾,哪怕是他,也只看得清其中的一小片。
離開了東市,抵達大司農府,任弘此來,卻是要找田延年商量后勤補給之事。
他這騎都尉率領的是偏師,得自己去河西四郡募兵,并管著小月氏義從騎,差不多有五千的兵額,雖是募來的雜牌軍和義從胡,可人馬都得吃喝。
任弘算了筆賬:一個人一月至少一石糧,一匹馬一個月四石茭藁,一個月就是五千石糧食,兩萬石茭藁。他們是作為前鋒先在酒泉駐扎,距離真正出塞開戰還有幾個月,加起來是一筆巨額的開銷了,募兵的錢帛說好由水衡都尉出,可軍糧后勤卻得仰仗大司農。
大漢在漢武帝太初元年后,便在張掖、酒泉屯田,田卒必須向官方繳納相當數額的田租。田租的糧食充入倉中,作為過往使團、軍隊的口糧。
屯田之事由各郡農都尉管轄,主屯田殖谷,隸屬于大司農。
“我保道遠的人馬絕不會餓著!”
因為任弘曾獻曲轅犁的緣故,田延年與任弘關系不錯,而他鼓搗出的馬蹄鐵,除了用于軍中外,推而廣之弄成牛蹄鐵、驢蹄鐵,也能大大減少牲畜的傷病。
二人商議完軍糧之事后,任弘提到東市口杜建貪腐平陵工程被誅殺一事,田延年拍手稱快。
“平陵工期趕得緊,這才給了彼輩乘機貪腐的機會,殺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