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璋先是以為任弘是為了搶功,滿腹委屈卻又不敢發作,直到憤憤回營后,他的長史回憶過往,一拍額頭:“都尉,下吏想起來了,犁污王子元鳳三年犯塞時,曾殺了破虜燧一助吏,兩燧卒,皆是西安侯下屬。”
“原來是為了此事!”
孔璋更是大怒,罵道:“皋牙胥殺的只是三個烽燧小卒而已,當時兩邦交戰,各為其主,任弘守破虜燧,也殺了皋牙胥二三十名下屬啊,皋牙胥都既往不咎了,他記什么仇!”
殺良冒功,違背承諾,性質實在是太惡劣了,長史也氣不過,提議道:“都尉,等蒲類將軍抵達后,將此事狀告上去罷,我大漢還是有王法的!”
孔璋卻反手就給了長史一個大耳光:“怎么告?”
西安侯是蒲類將軍在金城時的舊部,從趙老將軍任命他為前鋒就能看出器重程度。辛武賢更與之沆瀣一氣,這二人果然名不虛傳,專對潛在的盟友下手,殺良冒功!
孔璋還聽說,西安侯是大將軍身邊的紅人,彈劾倒了新帝藩邸大臣安樂,自己卻平安無事。而任弘的副手楊惲,則是丞相之子。
“軍中朝中,皆是那任弘黨羽故舊,就算告到大將軍案幾前,也沒用啊。”
他不由想起許多年前,任弘還是區區燧長時,自己對他的敲打:“汝可知犬有三種,一者田犬,田獵逐兔。二者吠犬,看門守戶。三者食犬,殺了吃肉。”
“吠犬就該好好守戶,追逐狡兔的事,非但不能做,甚至都不該去想!若是想了做了,非但不會被主人夸張,反而會因門戶洞開而被嫌棄,認為它是劣狗,賣給狗屠殺掉!”
孔璋自認為是吠犬,看好門戶不出差錯就能得到主人摸頭贊許,當時教訓任弘時自詡有理,如今回味這段話,心中百味雜陳。
今日在朝中吃香的,是任弘這種敢于追獵并次次能捕獲獵物的田犬,吠犬卻不受待見,若他這吠犬敢對著田犬狂吠,你看主人會踢誰屁股?
孔璋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悲憤地說道:“這遷虜小兒,竟為了私仇而忘公義,壞了國家大事!”
……
任弘敢公報私仇,確是有恃無恐,他也懶得為自己找道德上的制高點,要的就是順心意。
反正就算傳出去,連儒生都只會稱贊他不忘舊:在大漢,復仇既是正義!
更何況他斬的,也只是一個“詐降”的匈奴千騎長,多大點事。
另一方面,這場仗還是有好處的,初戰極其順利,讓渴望富貴的老兵們嘗到了甜頭安了心,也讓沒和匈奴打過仗的新卒見了血。回到冥澤北岸休整時,西安侯又讓人通知各曲,說是從此以后要立下規矩:
每戰之后,挑出表現最優異的曲,和斬獲最多的個人來開個表彰會。
除去狼姓小月氏義從騎一千人外,任弘麾下共四曲,按照征募地劃分,分別是天水、隴西、金城、河西。
而其成分又有不同,天水、隴西兩曲多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不少人帶私從出塞,有人幫忙端水喂馬。
金城、河西兩曲則多為被發配邊疆的惡少年,平日就做點翦徑盜寇之類的不法勾當,凡事都得靠自己,很瞧不上這群富家郎,早就議論說,等真正打起仗來,要叫彼輩大開眼界。
集體斬獲最多的自然是金城曲,畢竟是西安侯做護羌校尉時的嫡系,號稱“河湟虎騎”,幾乎每匹戰馬都釘了馬蹄鐵,金城募騎輕俠也求勝欲極強,卯足了勁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