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聽說過蒲類國的悲慘故事,這個邦國百年前定居在蒲類海附近,最初是月氏的屬邦,月氏被匈奴趕跑后,軍臣單于征服了蒲類,將六千余蒲類人作為奴隸,擄到右部阿惡地,將蒲類海封給了右賢王作為王庭。
蒲類就此亡國,只剩下躲到東天山谷中的老弱病殘,在天山各谷中游牧遷徙為生,到處躲著匈奴人,號“蒲類后國”,能撐到今天實在不容易,個個衣衫襤褸,窮是窮,卻極其熱情。
蒲類人的首領下拜自陳,說二十多年前曾遇到過漢軍,為其做過向導,算算時間,大概是趙充國參加過的天山之戰,如此說來,趙塘主也吃過哈密瓜?只可惜這種瓜只在西域才長得好,關中移栽后世都是難題啊。
他又言,蒲類人近來游牧至伊吾盧以北的山谷中,發現留守此地的匈奴人倉皇撤離,過了不久漢軍前鋒抵達,蒲類人看到熟悉的赤黃旗幟,這才來相迎。
任弘讓譯者告訴蒲類人:“吾等只是前鋒,后方還有數萬大軍,將軍名為‘蒲類將軍’。”
他手一揮,又畫了個大餅:“便是要來趕走匈奴,幫蒲類人復國的!”
蒲類人歡呼雀躍,捧著瓜和羊羔犒勞漢軍,蒲類人的首領愿為任弘做向導,帶他翻越山谷,襲擊右賢王庭。
“過了山,就是蒲類海,待會哪個曲為前鋒呢?”
任弘仰望巍峨的東天山,回過頭,四名曲長躍躍欲試,哪怕次次高反的韓敢當也不愿認慫。
但四曲之外,又一個頭戴鹿角盔的人站了出來,用生硬的漢語請戰。
“君侯,請讓小月氏人為前鋒。”
卻是一路上沒找到機會立功的河湟狼姓小月氏,這一次,狼何有自己必為先鋒的理由。
“一百年了,自從被匈奴擊滅四散后,再沒有月氏人回過蒲類海邊的月氏王庭!”
……
越往山里走,天氣越涼,小月氏人也將腰間的皮裘重新穿回身上,這是河湟羌人的習俗,在那片土地寓居百年后,小月氏已經羌化了。
支姓小月氏幾乎將自己當成了河湟土著,協助漢軍趕走先零羌侯,從漢人手中得到了湟北的牧場,自此樂呵呵地在那生活下來。
可狼何卻始終記得,自己父親曾在篝火前給自己講述的故事。
“在雪山的那頭,沙漠的那頭,有一座廣袤的大湖,湖邊是月氏人的古老王庭,氣候溫暖,陽光普照,四季都有牧草。”
四季溫暖,這對高原上流浪的小月氏人來說,是極其渴望的,他們雖然能適應高原的氣候,但畢竟太過惡劣。重返故鄉的愿望縈繞在每一代狼姓首領心中,哪怕回不了蒲類海,回富饒的河西也行啊。
在匈奴強盛的那段時間,他們不惜逼迫自己忘了兩代月氏王被匈奴砍頭做酒器的恥辱,投靠單于,為其溝通西羌,只望匈奴重奪河西后,能分給狼姓一片土地。
可狼何卻不看好匈奴,他選擇與過去一刀兩斷,向漢人投誠:做誰的狗不是做?自然是挑給骨頭多主人的效勞。
讓小月氏人重返蒲類海,任弘的承諾,狼何無法拒絕。
昨日遇到的蒲類人,又讓狼何想到了月氏人,同樣是流浪,蒲類人只在天山南北打轉,可月氏人卻走得很遠很遠,小月氏跑到千里之外,而他們的遠親大月氏五部,已至萬里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