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長被嚇到了,但也抱怨道:“居然還有這等事,那方才辛曲長下令時,文君為何不勸?”
文忠嘆息:“辛曲長好酒,每逢醉酒就鞭打士卒,還是往死里打,連我這軍司馬丞,都挨過幾鞭子,方才出言,找抽么?”
文忠摸了摸肩膀上深深的鞭痕,他被打時默不作聲,可心里都恨著呢!至于被辛湯指著鼻子尖侮辱痛罵,問候祖宗十八代,說要和他母親妻子發生關系云云,更是數不勝數,若非文忠能忍,早就奪刀殺了這廝。
平日辛湯有辛武賢護著,找不到報復的機會,眼下卻是辛湯自己尋死,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貪功,想將那標明匈奴各部所在的地圖私吞,竟要手下宰了吳宗年。
若吳宗年所言不虛,那辛湯這回,可是要將西安侯、義陽侯得罪死了!他攤上大事了!
更何況,自己可以籍此機會攀上西安侯,值得冒險,大軍出征西域以來,蒲類麾下,以西安侯一部立功最多,誰不眼紅?文忠也懶得伺候辛湯了,他是想在西域做一番事業的,若能上了西安侯、義陽侯的船……
那屯長被文忠說服了,同意先不動手:“吾等再去請示辛曲長?”
文忠搖頭:“曲長立功心切,追匈奴去了,此刻恐已至數十里外。”
“那去問問辛都尉?”
文忠還是不同意,辛武賢若知曉此事,說不定就替辛湯掩蓋過去了:“此事至關重要,不妨將人交給我,我直接去大營,稟于趙軍正!”
這時文忠一回頭,看到吳宗年衣裳單薄,在寒風里打哆嗦,立刻走過去,解下自己的羊皮裘給他披上,笑道:“吳先生快裹緊些,可不能讓心懷大漢的忠臣凍著!”
……
吳宗年只覺得,這一夜好像跟做夢似的。
他先是從匈奴人處逃了出來,在林子里差點被狼吃了,遇上漢軍前鋒時歡欣鼓舞,結果卻挨了一頓狠揍。又綁了一夜胳膊幾乎斷掉,甚至還被漢卒用環首刀頂著脖子,差點性命不保。
而在最黑最冷的深夜后,黎明的曙光終于來了。
趙充國的大營在西且彌國都外,他們是離開車師奇襲東且彌,走的竟然比韓增更快些,赤黃色的旗幟依然如太陽般奪目,刺得吳宗年睜不開眼。
在文忠走了軍法官的系統直接上報后,軍正趙廣漢已得知此事,不放心他再經他人之手,親自出來接吳宗年。
這位在長安以秉公執法聞名的循吏,國字臉全程陰著,入營后就開始了審訊,反復詢問吳宗年這些年的經歷。
趙廣漢雖聽任弘提及過吳宗年可能是詐降,但仍將他當做投敵者來審訊,從吳宗年如何被俘,為何投降,在渠犁的作為與任弘所述是否一致,為何替右賢王畫計屯田,再到娶胡婦生娃,一點細節都不放過。
問完吳宗年的所作所為,又開始問他昨夜辛湯的所作所為,并與文忠確認一遍。
而趙廣漢的書吏,則將吳宗年和文忠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隨身攜帶的簡牘上,似是要作為呈堂證供。
“你說地圖被辛湯搶走了?”
吳宗年應是,雖然先前滿腹委屈,可現在,吳宗年幾乎要將自己受辱幾死的事忘到腦后了,現在最緊要的,是快些見到蒲類將軍,伊吾王發現他逃走后,定會派人告知各部驅牲畜老弱逃離,遲了就追不上了!
這是他在匈奴潛伏整整四年來,唯一能證明自己不虛此行的事了。
“地圖雖被搶走,但右部屯田種谷,是我主持的,那些地點,都記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