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翁這幾夜睡得不太安穩,君子已經出征一個多月,也該到敦煌了罷?臨走時叮囑他們要多留神小心,一切聽夫人吩咐,還要照看好皇曾孫的夫人許平君。
前些日子,皇曾孫之妻許平君便去白鹿原的別院,她教瑤光些撫養嬰孩的訣竅,瑤光則教她玩小弓射鳥雀,一起帶孩子倒是熱鬧,近日才返回長安。
也不知過了多久,負責守夜的門大夫游熊貓則來喚醒了夏丁卯:“夏翁,隔壁楊家有些動靜,有人在叩其門扉。”
夏丁卯一咕嚕翻起來,問道:“什么時辰了?”
任弘在家里立了個計時的水漏,此時才到夜漏未盡七刻時分,平旦未至,天色依然一片漆黑。
按理說尚冠里應該緊閉里門,各家達官貴人安寢才對啊,難道是楊家夜飲?楊夫人司馬英一向治家甚嚴,不太可能啊。
夏丁卯不免多了個心,不知為何,想起了十七年前,巫蠱之禍那一夜,制止了游熊貓要出去盯著的打算。
夏丁卯始終堅信,遇到事不摻和才是最好的,除非事情自己找上門來。
“真有大事,你盯了也沒用,勿要舉火,就當不知道,等明日之后,還是再去白鹿原住一段時日罷!”
……
而隔壁楊家,田延年已在低頭喝著溫湯,他剛剛將大將軍、右將軍欲廢劉賀的消息通知楊敞,叫他明日召集群臣去未央前殿,并要在廢帝奏疏上率先署名。
大漢丞相楊敞昏昏沉沉爬起來,此刻徹底被嚇醒了,一時間驚懼萬分,不知所言:大將軍十多天前不是帶著皇帝謁高廟了么?群臣還以為帝位已定,松了口氣,怎忽然出現了轉折?
楊敞這輩子還沒經歷過如此大事,不免汗出洽背,嘴里唯唯而已。
這態度田延年是不太滿意的,但作為楊敞的老同事,深知此人怯懦,當年有人向他告發燕王、上官桀欲對霍光不利,楊敞身為霍黨重要一員,居然手足無措,拿不定主意,最后還是杜延年率先向大將軍稟報。
他來得及,有些內急,便更衣去了,只讓楊敞再好好想想!
楊敞坐在原處呆若木雞,他只想做個太平丞相,按照舊例混個列侯告老,萬萬沒想到會攤上這種事。
一個人從隔壁東廂走出,田延年讓楊敞屏退下人,可楊敞可號令不了他的夫人司馬英,她方才一直在偷聽。
“良人!”
司馬英面容肅然,她熟讀父親留下的太史公書,對里面那一次次政變記憶猶新,不管是趙高李斯密謀矯制,還是陳平周勃密議滅諸呂,都是血淋淋的,容不得半分猶豫!
她在楊敞膝前跪坐:“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良人。良人若不疾應,以顯示與大將軍同心,恐怕會為大將軍所忌,先事誅矣!猶豫無決這種事,大將軍會原諒良人一次,卻沒有第二次!”
話語未盡,田延年卻匆匆回來了,原來上的是小號而不是大號啊,進廳堂看到司馬英頓時一愣,正要對楊敞處事不密叫婦人旁聽勃然大怒,司馬英卻索性大大方方,拉著楊敞,夫妻二人對田延年長拜:
“楊氏自然當奉大將軍教令!大司農勿慮!”
接下來便是一番參語許諾,司馬英的果決大膽,與楊敞的怯懦遲疑全然相反,倒是叫田延年驚奇不已。
等他回到霍光面前時,杜延年等霍光舊吏黨羽已云集于大將軍幕府,如今萬事俱備,只等天明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