鈹是春秋戰國就有的老兵器了,關西稱之為“錟”,是劍和矛的結合,或用于車兵,亦有步兵持之。隆慮侯周灶在高皇帝麾下便是”長鈹都尉”,帶著一支純用鈹作戰的步兵。但在孝武時代,青銅時代早已結束,戰術也以騎兵為先,鈹便漸漸退出了戰場。
“不是青銅鈹,而是鐵馬槊,可比鈹金貴結實得多,君況不是常說沒有乘手的馬上兵器么?且去試試!”
一試之后,甘延壽便對這兵器愛不釋手了,這顯然是任都護讓工匠專門為他這種精銳突騎打造的武器,制作周期恐怕超過了一年。胡楊木雖然堅韌,質量卻比樺木輕,且老胡楊木猶如金鐵般堅硬,沙漠里放一千年也不會朽爛,更不會在交鋒時輕易折斷,確實馬上佳選。
雖然用起來乘手,但想要掌握還是不容易,甘延壽用了幾個月耍熟了這馬槊,今日卻是首次用于實戰,這讓他發現,握著的桿上留下了一點汗。
“能流汗是好事。”
給甘延壽壓力的不是戰斗,經過上次戰爭的磨礪,他對這種生活已習以為常,甚至沉迷其中。
讓他感覺肩頭沉沉的,是來自任都護的厚望和職責的壓力。
在戰前任命甘延壽為曲長時,任弘就對他交了底:
“君況,此戰雖我眾敵寡,漢軍以逸待勞而匈奴遠來疲敝,然西域諸王常鼠首兩端,城郭兵也羸弱,若想戰勝胡虜,還是得靠漢軍老卒千騎,以及烏孫兵三千。”
甘延壽是有些猶豫的:“都護,我先前只做過屯長,不善指揮。”
任都護卻道:“元霆元年那七場仗,你無一缺席,更何況,夫戰,勇氣也!我要的是你的氣勢,當年在赤谷城外,突入泥靡軍中時那一往無前之勇!“
老兵們倒沒因為甘延壽年輕而對他不服:畢竟誰都打不過這年輕人,甘延壽要過的,是自己那一關。
甘延壽努力讓自己回想起來那場戰斗,因為要救受傷的袍澤羅延壽,他放棄了對泥靡的追擊,而在斬右谷蠡王一戰里,又因為運氣的緣故,錯過了功勞,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與自己同齡的辛慶忌受封列侯。
當任都護派人去北地老家征他來西域為吏時,甘延壽沒有絲毫猶豫便再度拿起環刀西行,為的是什么?為都護的知遇之恩,也為了能站在未央宮前殿,由大漢天子親與剖符!
任都護已經在鼓車上敲響了隆隆戰鼓,胯下的馬兒嘶鳴不安,不知是味道了友軍的駱駝味,還是看到對面越來越近的煙塵。
甘延壽睜開了眼,再無遲疑,又高高舉起了馬槊,利刃下掛著的紅纓,比火焰山的顏色更加鮮紅!
“西涼軍!”
“送這群來送死的胡虜,上北闕!”
……
任弘下達的第三個命令,是給莎車王劉萬年和鄯善王尉屠耆的。
這兩位在十七國聯軍中,可謂鶴立雞群,不僅因為他們及麾下兵卒都穿著一身仿漢式的裝備,還因為他們都有資格打出赤黃色的漢旗。
這讓兩位極其驕傲,早在傅介子做都護時,便十分善意地“幫”各國統計了戶口,算出了勝兵數量,比如莎車國勝兵三千四十九人,鄯善國勝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老傅辦事就是認真,都精確到個位數了,倒是省了任弘很多麻煩。
兩個月前,偵查到匈奴人在右部集結的消息后,任都護向諸國發了征兵之令,畢竟前年剛去過長安拜見天子,而任都護去年又將西域巡視了一圈,讓各國均沾絲路之利,可比只知道勒索金子的匈奴人強多了。
大漢聲威正盛,各國只要沒遭災鬧荒的,自然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其余諸國頂多帶了國中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的兵來援,而鄯善和莎車,卻是幾乎頃國之兵而至!
且還自帶干糧,夙興夜寐,生怕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