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禮制,凡諸侯之喪,異姓臨于外,同姓于宗廟,同宗于祖廟,同族于禰廟哭吊。
大將軍雖非諸侯,勝過諸侯,盡管沒有諸廟之別,但霍府也確實夠大,墻垣和門扉道又一道,將不同等級的吊喪者隔離開來。
霍光的薨逝已經傳遍了長安,但并沒有想象中的轟動,長安人根本不愛戴霍光,并無謀篡之心霍光也不屑于他們的愛戴。
但在皇帝一聲令下后,幾乎整個長安城里的大小官吏都趕赴霍府致哀,六百石以下的門都進不了,只能在尚冠里外遠遠吊喪。兩千石以下可以進到霍府,但只站在庭院里守燎。二府九卿列侯中二千石能夠進到內院,遠遠望見大將軍的棺槨。
但只有霍姓至親,能進到擺放大將軍棺槨的廳堂家廟中去。
唯獨親臨問喪的天子和太皇太后身份特殊,也被引著入內,就近瞻仰大將軍遺容。
太皇太后上官澹穿著一身小功喪服,用稍粗的熟布做成,此乃外孫為外祖父母服喪之禮也,黑色與她相配,搭配她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我見猶憐。
上官澹低頭哭泣時,瞥見在自己左右的天子和皇后都極其傷心,霍成君自不必說,但皇帝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她?作為霍光的親外孫女,上官澹談不上太難過,大將軍一直是位嚴苛的外祖父,與她交談也多是關于公事,骨子里帶著冷漠,二人感情很淡。
上官澹淚水又下來了,她演技可比昔日強多了,可不能叫霍家人知道,她的悲傷,遠不如十三年前上官氏被霍光滅門時那般劇烈,劇烈到那段經歷成了她生命里的傷痕,永遠留在心底,光想一想就會劇痛。
她有點恨霍光,但更恨不將自己當骨肉的上官安,她的父親上官安,在被黨羽問到若廢黜天子而立燕王,她這皇后怎么辦時,竟這么說:
“追逐麋的獵狗,還顧得上小兔子嗎?”
自上官氏被滅,而孝昭也與世長辭后,六年來,霍光就成了上官澹的倚靠。不論是廢皇帝還是立皇帝,大將軍都通過太皇太后的璽書詔令來實現目的,上官澹的任務就是為霍氏背書。
即便太皇太后年才二十一,比劉詢年紀還小,但輩分就是輩分。
“別問,問就是大漢以孝治天下!”
可現在,上官澹背靠的大山,塌了!
大將軍躺在皇帝所賜的“牙檜梓宮”中,這本來是宮中東園令隨時備著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天子也如孝昭一樣忽然掛掉,總不能臨時砍樹制棺啊。
而如今,這份殊榮就讓大將軍來用了,霍家人也已完成了沐浴、飯含珠玉等程序。
謝天謝地,上官澹當年要忍著傷心為孝昭做這些事,可不想再經歷一遭了。更何況,對于從小到大都沒摸過她頭一下以示愛憐的大將軍,上官澹死后亦不愿有任何觸碰,那被冰鎮著防腐的皮膚肯定冷極了,讓她光是想想就會打個寒顫。
好在,大將軍的臉已經看不到了。
霍光已穿戴上珠糯玉匣,也就是所謂的“金縷玉衣”,不過,唯獨皇帝可用金縷;一般諸侯王、列侯可用銀縷;帝妃、皇后、長公主可用銅縷;再往下,只能用絲縷,絕對不能亂了規矩。
但誰讓天子敬愛大將軍呢,依然依皇帝規格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