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君臉色白了,陳皇后的故事是每個宮中女人都知曉的,天子曾帶著她去謁霸陵,祭祀太宗皇帝,長門宮就在那附近,孤零零的坐落在兩塬之間,冷冷清清。
即便相如《長門賦》文采飛揚,但陳皇后最終也不得復幸。
“形枯槁而獨居,在長門宮孤獨半生,最后郁郁而終?“
霍成君毛骨悚然,和母親一樣喜歡熱鬧的她,最受不了這種冷清了。
“然也,還要面對宗婦們的詰難,到時候為賤婢所欺,將相不辱,何況是天下母?”
上官澹握緊了霍成君冷冰冰的手,開始勸她去死:“若是我,毋寧死!”
話剛說完,上官澹已經一拍手,讓壯婢們端著盤子上來,上面分別擺著三物:匕首,白綾,還有漆耳杯中盛著極其清澈的酒。
宮斗三寶啊,自然要常備著。
沒法子,在上官澹看來,若是想皇帝心軟,給霍氏留下最后的血脈,霍皇后,就必須趕在他抵達前,悔過自裁!
而事后,天子也會感謝太皇太后,讓他免了一場尷尬。
當死亡就在面前時,霍成君臉色更白了,她艱難地說道:
“妾羞見陛下,也想一死,只是……”
只是匕首會見血,她從小到大嬌生慣養,連殺雞都沒讓她見到過,點名要處死奴仆時,也是拖得老遠去辦,不會讓主人沾一絲腥。
至于白綾,聽說縊死的人脖子會被勒斷,舌頭伸得老長,太難看了。
她目光投向了毒酒:“澹澹,鴆酒,會疼么?”
“不會,就像睡著一般,無知無覺。”上官澹說了謊,對在宮里長大的人而言,謊言就像呼吸喝水一樣尋常。
上官澹替霍成君做了選擇,一揮手,鴆酒就端了上來,但霍成君依然猶猶豫豫。
“我想先畫上妝容。”
她是聽過李夫人故事的,李夫人多么美麗的人兒,絕世佳人。臨死前卻以被蒙面不愿見漢武帝,說是婦人容貌未曾修飾,不可以見君父,其實還是怕她形容枯槁,讓漢武心生厭惡,只希望留在他心中的,是自己最美麗的時刻。
女為悅己者容,霍成君亦是如此,盡管皇帝對她是虛與委蛇,她卻是情根深種,戀愛中的女人才會犯蠢啊。
就像現在,她還希望自己以最美的姿態死去,能讓皇帝攣攣顧念,她唯獨對自己的容貌蠻有自信……
“陛下縱不會原諒我,或能記得我!”
在霍皇后慢悠悠化妝的時候,上官澹不住往外瞥眼,她有些著急。
任弘進長安橫門了么?而天子,已經在桂宮撲了個空,氣急敗壞來長樂宮了罷?
等侍女為霍皇后梳齊頭發,甚至為她戴上了步搖后,面對端到面前的鴆酒,霍成君才發現,她的手在顫抖不已。
誰面對死亡時能鎮定自若呢?她求助地看向太皇太后。
壯婢要強灌,卻被上官澹阻止了。
“讓我來。”
上官澹接過了那漆耳杯,其質地精巧,拈之如薄翼,通體髹黑漆,雙耳部朱色描繪云氣紋,杯身內外皆朱繪云氣紋。
而清澈的鴆酒就在里面輕輕晃動,甚至能看到杯內用婉轉細膩筆觸描繪出五只栩栩如生的鳳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