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一身喪服——上官澹這短短二十余年間,已經穿過太多次了,第一次為父族,第二次為丈夫,如今又是為母族而戴孝。
三折股成良醫,她若是還和前兩次那般呆愣,恐怕已隨霍成君而去了。
接過禮官遞來的土時,上官澹忽然有點想笑。
不是高興,只是覺得世事滑稽。
“大將軍,你葬禮當日,孝子孝孫皆不在,唯一有你血脈的人,竟是你最痛恨的上官氏,豈不可笑?”
霍家大多數人都押在廷尉詔獄里,連赦免的那幾人也不敢來,上官澹成了他唯一到場的血親。
“外祖母總言,我身上也流著霍氏的血,當年是大將軍心軟,饒我一命。”
她攢著手里的土,重重扔了出去,一同扔掉的,還有她這十多年的恐懼與無助。
“不是外女孫絕情,而是你的子侄太無能。好在,成君死前是受了點苦,但至少不必受辱,如我一般煎熬思念父族。天子手下留情,霍云與張敬之子也保了下來,霍氏至少還存了點血脈。”
“這份血和這份情,我都還上了。”
很快,上官澹就要成為父母之族皆被夷滅,又無子無女,真正的天煞孤星了。
從此以后,上官澹也不再是上官氏眼里的小兔子,不是依附霍氏這大樹的菟絲子。
“我會是一株獨立于長樂宮中的小樹,莖葉不茂亦無威脅,根卻極深,不管未央建章中風云變幻,我自屹立不倒!”
……
太皇太后一言不發做完儀式后,垂首而退,從任弘身旁路過也未抬眼皮,任弘與張安世則微微拱手恭送。
接著,就輪到兩位大司馬去送跟大將軍道別了。
張安世表情控制得極好,竟是且悲且喜,厲害了您老。
任弘就不必如此了,大可盡情展現自己的情緒,嘆息得傷心一點,像極了諸葛亮哭周瑜,撒的土也一把接著一把,沒完沒了,大概是心里有太多話要對霍光說。
在最后一捧土撒出去后,任弘心道:
“大將軍,你臨終前在霍府里對小子說的話,讓我繼承你的事業,或有虛言和其他目的,但我全當真了。”
“你先前承孝武晚年之弊,摸石過河小心翼翼。”
“我,卻站在你肩膀上,又看得清前路,可以大開大合。”
“請君安心,輪到任弘代替霍光,領著大漢前行。”
倒不是說,非要搶那唯一的掌舵人持轡者位置。
任弘最后一次拜別霍光,低聲告訴了大將軍他此生的目標:“大將軍,我會是遠方的‘燈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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