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帝王對待廢帝,縱不似孝文那般直接默許戮殺,最好的待遇,想必也是一盞毒酒。”
“今上,又會如何處置劉賀呢?”
……
劉詢收到張敞的上封密奏,已是十二月下旬。
“臣敞本始六年十一月視事,故昌邑王居嚴道邛崍山郵亭……”
他看這奏疏的時候,不像批閱公務時那般正襟危坐,在案幾前一跪個把時辰,而是脫了鞋履,靠在榻上。
“臣敞與坐語中庭,閱妻子奴婢。臣敞欲動觀其意,即以惡鳥感之,曰:‘聞昌邑多梟。’故王應曰:‘然。前賀西至濟陽,常聞梟聲,然至長安,千里殊無梟。”
而等到了蜀郡嚴道,天上飛的就不是貓頭鷹,而是高原上過來的禿鷲了。
“臣笑言:君欲復聞梟聲乎?”
然后劉賀的反應就比較有意思了,竟直接下拜跪言:“想!臣日夜想念昌邑。”
狐死必首丘,思鄉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嚴道的居住條件還稱不上好,而后張敞又試探:“長安難道不比昌邑更好?”
劉賀連忙擺手說不想長安,滿是驚恐畏懼。
劉詢看完后頷首:“果然如西安侯所言,故昌邑王如孩童心性,毫無心機。”
若是劉賀來一句蜀中樂不思昌邑,那還值得忌憚。
而張敞對劉賀的評價也差不多:“察故王衣服言語跪起,清狂不惠,其天資喜由亂亡,終不見仁義。”
看完張敞的奏疏后,劉詢笑道:“賀不足忌。”
他與劉賀素未謀面,當初廢帝繼位大典,劉詢因為身份的緣故未受邀請,在他入伍前往朔方郡做糧吏時,遭遇了一場大火,燒死了同行的許嘉,事后霍光說那是“賀黨”的人燒的,劉詢最初信了,可后來才慢慢覺得……
“這世上,真有‘賀黨’么?”
恐怕是沒了,聽張敞說,蜀郡嚴道那邊,上到西部都尉,下到普通斗食,都巴不得告劉賀一狀置他于死地來謀富貴。
撇去這件事,再看劉賀,劉詢無奈地發現,這就是一個和他一樣,自繼位起,就被霍光壓制的可憐人罷了,只是他韜光養晦扛了過來,劉賀試圖反抗,但才智欠缺了點,被霍光一巴掌拍下了皇位。
“面對大將軍時如芒刺背的感覺,廢帝當初也有吧?”劉詢不由同病相憐。
然而并沒有,在繼位大典時,阿賀只覺得自己無比高大威武,比霍光這小矮子不知強多少。
所以該如何處置自己的“前任”?是像孝文皇帝那樣,默許人殺死他以絕后患,比如讓一群嚴道山外的羌虜入寇,襲擊了廢帝居所,從劉賀到他的十多個妻妾,二十幾個孩子無一幸免,如此永絕后患——衛氏外戚的曾外孫殘殺李氏外戚的外孫,不是理所應當的么?
還是派人送去一份“牛酒”,像對付楚王那樣,讓劉賀自殺了事,事后假惺惺追封一番,讓他的妻兒回到昌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