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廣袤,其中有不少從西域遷來的人口,比如呼韓邪的妻家烏禪幕部,還是淪為種族奴隸的阿惡國人,他們加入匈奴大部落聯盟后,也帶來了自己的信仰和崇拜,不足為奇。
“有一大夏人自稱彌蘭陀沙門,正行走各地,每至一處便替諸長管教奴隸,說是弘揚佛法,離開時留下佛像。說來也奇,那些奴隸拜過佛像后,便老實了很多。”
佛法教義對匈奴上層毫無吸引力,對底層奴隸,以及掙扎在饑荒線的牧民來說,卻是心靈雞湯——此生注定無望,唯求來世。再加上那罽賓小沙門彌蘭陀自己就做過奴隸,佛法遂在奴隸群里中立了足,他們那簡陋的食物,多符合佛門五戒啊。
呼韓邪并未太關心這“佛法”,也不知那彌蘭陀在匈奴徒步傳教走到了何處,只繼續匆匆北上,抵達了匈奴的祭天圣地蘢城,虛閭權渠單于已移營至此,為五月份的大會蘢城做準備。
雖名曰城,其實只是一圈圍繞祭天地的大帳,祭祀的地方位于山頂,山腳下堆石塊以造壇,并常于其上叢立柳枝,雖然離五月還早,但已經有一些部落抵達了這兒,供奉馬牛羊的犧牲,繞其周匝數圈,祭天神地祗,祈愿民眾幸福、牲畜興旺、病魔遠離等,而后通常進行賽馬、角抵等以娛眾神。
最初的蘢城位置偏南,被衛青燒毀,成就了他的威名,此如今移至漠北,元霆年的戰爭里,三路漢軍皆不曾至。
匈奴人將那視為祁連神和祖先保佑,祭祀更加勤奮,甚至用上了人牲。
等呼韓邪進入大單于金帳時,發現他的異母兄長,被父親封為“左谷蠡王”,重新征服丁零的呼屠吾斯(郅支)也在里面,正暢飲說笑,反倒是刑未央和呼韓邪進來后,歡聲笑語便停止了。
郅支看著呼韓邪,目光不善,過去兄弟二人競爭之余還算和睦,但隨著虛閭權渠單于立,戰功卓著的郅支卻沒得到左賢王的位置,心中是略有不滿的。
虛閭權渠單于四旬上下年紀,頭戴綠松石鑲嵌的單于鷹冠——他不但繼承了異母兄的大單于之位,連帶他的諸多閼氏也一并收下。
單于對素來多智的兒子呼韓邪十分欣賞,這次呼韓邪主動請求跟著刑未央去漢朝打探虛實,更是需要勇氣,畢竟兩邊相互扣留使者是常事。
大單于拍著手讓他們入席:“我就知道,郝宿王和左賢王一定能帶回好消息!”
虛閭權渠單于剛得知漢朝撤了塞外受降城之兵,以為這是二人的功勞。
郝宿王刑未央有些忐忑,倒是呼韓邪機智,先吹噓了一通他們入漢取得的成果,諸如漢朝主動撤走外城之兵,改年號為“竟寧”,意為邊境安寧,應是誠心偃兵。
末了,才由刑未央結結巴巴地提了漢朝拒絕和親,想要和平,只有一個條件:大單于明年入朝稱藩。
虛閭權渠單于的臉,一下子就垮了。
漠北之戰后,漢朝自以為戰勝了匈奴,就屢屢試圖讓單于臣服,漢武帝曾親至朔方巡邊,勒兵十八萬騎,而使使者告知單于,讓他早早南面向漢稱臣、子……
匈奴想跟漢繼續做兄弟,大不了漢為兄匈奴為弟,可漢朝卻想做匈奴的父親!
這顯然沒法談,但當時漢已滅兩越,吞并朝鮮,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烏維單于自知不敵,只能卑辭好言請求和親,假意說要遣左賢王入質于漢,過了兩年又說不需要左賢王去了,他自己親自入漢見天子,結為兄弟。
然而又拖了幾年匈奴緩過氣來,就再度入塞為寇,和談遂告吹。
和烏維單于一樣,虛閭權渠單于也只是想與漢虛與委蛇,休養士馬,習射獵,為此送個公主去漢朝和親是值得的,但若要他當真稱臣?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