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位于鄙視鏈最低端的,無疑是輕俠惡少年,漢武帝時征宛,輕俠惡少年是被當成炮灰強征入伍的,戰斗力不高,在大宛城下折戟,回師途中因長官鄙夷他們,竟死亡泰半。
可如今,這后來者卻反居其上,郎中令軍、南軍、北軍眾人都有些嫉妒,只是駝城一戰確實打出了風采,不好明著譏諷,只暗暗擔心,這三千多人列為禁衛,以后升官時競爭更大了。
這些人只想著自己的利益,還在第一層,稍聰慧點的,已經想到了第二層。
“豈不聞秦穆公亡馬之事乎?”
在郎官們還抱怨輕俠魚目混珠擠占禁衛名額時,人群中年僅十二的輦郎劉更生低聲對父親劉德道:“春秋時,有岐山野人三百人殺死了秦穆公的愛馬分食,秦國官吏欲誅殺他們,秦穆公卻說,君子不以畜害人。吾聞食馬肉不飲酒者,傷人。”
“于是便讓人帶著酒追上野人贈之。過了許多年后,秦穆公伐晉,三百野人聽聞穆公為晉所困,椎鋒爭死,以報食馬賜酒之德,于是秦國大勝,獲晉惠公以歸。”
意思很明白,今日天子是在效仿秦穆公,對郭翁中既往不咎,又厚賞三千輕俠,這三千人現在已經是皇帝死忠了。
劉德瞪了一眼兒子,嫌他太過聰明,不過劉宗正自己也只想到了這第二層。
那些朝堂里的老油條,如張安世,已經想到第三層去了。
“高明,陛下此舉實在是高明!”
西路軍的西域北庭輕俠兵雖是傅介子所率,可他們實際上是任弘花了好多年時間練出來的,加上奚充國、孫千萬等輩,皆為任弘舊部。
斬了單于頭立絕世之功的東路軍,則是任弘新部。
任弘為了不讓自己占盡風頭,特地扶傅介子之棺入城,替他擋下了大多數惡意。然而天子卻順水推舟,開始凸顯傅介子和西路軍功績,重賞功勞第二的輕俠兵,使其所得封賞略多于立首功的東路軍。
雖然定功的是皇帝,可最先推崇西路軍之功,一碗水端不平的,可是你任驃騎啊。
在張安世看來,幽并冀州兵看著三千輕俠出盡風頭,心中多少會有些嫉妒,西安侯的新老部下必然生隙,天子更得佽飛軍誓死效忠,更得天下人心,這一著棋局,卻是劉詢贏了!
張安世不由深感佩服:“今上聰明遠識,制持萬機!望于孝文……不,孝文亦略不如也!”
他以為,劉詢身上不止有文皇帝的冷靜和演技,還有孝武皇帝的威猛和高皇帝的個人魅力,集一祖二宗之才干于一身,最妙的是沒有繼承孝景的心胸,真乃天賜神君也。
不過在場的幾個聰明人卻沒想到,默默接受了這一切,看上去確實在君臣對弈中輸了一著的任弘,心里卻在偷著樂。
“不好意思,我在第四層!”
……
天子加重對三輔輕俠兵們的賞賜,一來繼續豎立他念舊寬容信守承諾的人設,二來通過建立佽飛軍加強集權,將長安防務操控得穩穩當當——雖然他用的將吏仍是任弘舊部。
三來,這確實會讓東路、西路軍生出些間隙來,加以分化,稍削任弘在軍方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