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謂“黃支”,也許就是東印度的古國羯陵伽,當然也可能不是,任弘說不準,也記不得這時代印度有些啥國。
黃門譯者在當地留了很長時間,又派遣一條船繼續向南,走到了“已程不國”,據葉子世說那是一個大島,和瓊崖差不多,或許便是次大陸最南端的斯里蘭卡。
那便是太初年間,漢使抵達最遠的地方了,這之后帝國中衰,加上常有逢風波溺死者,海上探索遂罷。
任弘的弟子劉更生已經十七歲了,此番南下,他作為輦郎相隨,這一算后問葉子世道:“從徐聞至都元要五個月,從都元抵達黃支國又要六七個月,將近一年,不是說海上往來速度極快么?為何要這么長時間。”
先前,膠東就將八萬流民通過漢武帝時代留下來的征朝鮮海船,直接跨越渤海灣,分批送到了遼東南部和樂浪郡,相較于陸路,省時數月。
葉子世笑道:“小君子,這出海可不同車馬出行,得看天氣,等風向,吾等的行程卻是將在港口那邊等風的日子也算進去了。”
海洋季風有其固定規律,秋冬有東北風,從大陸往西、南吹,夏天則反過來。若是順風而行可以快些抵達,但若背風,則寸步難行,甚至會船毀人亡。
這也是出發地不選在南海郡番禺,而定在徐聞或西邊合浦港的原因,大漢造船技術尚落后,雖然也有繼承南越技術的尖底海船,鼓搗出了水密隔壁,能撐得起長途航行,但還是只能沿著海岸線走。
可就是靠著如此簡陋的技術,漢使已經跑到斯里蘭卡,著實不易。
四十多年前的先輩們,確實是帶著無窮的好奇與膽量,刷新了中國人對世界的認識——帝國的北界是北海,蘇武早幾十年就去那牧羊了。而任弘在西域時,派出使者最遠也只抵達安息帝國的首都泰西封,沒有超過漢武帝時使者路程,再往西安息人就攔著不讓去了,他們已經越來越依賴絲綢貿易。倒是東方有所進展,漢使已經跑到了日本島邪馬臺國。
最丟人的是南方,不僅沒有絲毫進展,反而大大倒退,漢武之后,漢船不出日南二十余年。
任弘現在決定重啟海上絲路,開始尋找參加過太初遠航的水手老人,通過他們的描述和記憶,按照自己前世的見聞,重繪海圖。又自己出錢,以“行海路尋找身毒國”為名,重金厚賞招募會稽、甌越勇士,那些在海邊討生活的漁民、商賈,并投資在南海郡、合浦郡造船,希望能出一個大漢哥倫布。
天子原則上是支持此事的,劉詢有一枚史良娣系在他臂上的“身毒寶鏡”,從劉詢少時身陷牢獄起就庇護他,故劉詢對身毒頗有興趣,也由著任弘折騰。
有錢能使鬼推磨,一般人自然不愿去海外冒險,但任弘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如今已募到了好幾船的人,只等秋冬時便從徐聞出發,順著季風開始遠航。
但任弘的弟子,好奇寶寶劉更生卻對任驃騎的動機有疑問。
“孝武皇帝派黃門譯者出海是為了求仙,并召海外邦國來貢,而驃騎將軍又是為了什么?”
求仙?據劉更生所知,任驃騎不相信神仙,雖然身體微微發福,但精神尚好鮮少有病,還能跑到炎熱的南方來,求長生也還早。
亦或是為了貿易?任驃騎對絲路貿易一直很上心。但就劉更生所見,這徐聞港已經十分繁榮,全是靠內貿拉動的。南方犀角、象牙、玳瑁、珠璣、珍果(龍眼荔枝)、棉布之湊,中國商賈者多取富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