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只說我在身毒都護府的見聞,以及后來跟隨陳湯校尉前往托勒密國的緣由。
……
河中與身毒的界限乃是名為“高附關”的險隘,我抵達時,和十年前驃騎將軍南下時不同,如今此處隘口已經多了一座關城。
兩側連著石砌的長垣,據說是為了防范盜賊,但或是欲戒備大月氏五國,過去五國常南下劫掠身毒,如今身毒已經是大漢土地,率土之濱,不能再容人來去搶掠。
我們過了高附關,就抵達身毒都護府罽賓道地界,罽賓又叫犍陀羅,在高附關以北,邑里空荒,人煙稀少。進入罽賓后,卻五谷殷盛,花果繁茂。我們經過時,看到當地農田里生長著甘蔗,聽說身毒人千年前就開始榨取石蜜,驃騎將軍到來后,擴大了甘蔗田數量,每年從陸地或海上運回大漢,是長安達官貴人們的調劑品,嗜好甜食的蜀郡更愛此物。
這時候我才聽向導,名叫“高梧桐”的小吏,說起身毒國的族姓制。
他說:“身毒一共有四個族姓,第一叫婆羅門,是僧人。第二叫剎帝利,是王種將軍,歷代為王。第三叫吠舍,是商賈,販運商品。第四叫首陀羅,是農民和奴婢,拼命耕種土地,種植收割莊稼,供養婆羅門和剎帝利。”
這四個種姓,清濁不同,都在本族姓內婚娶,闊人與窮人彼此不互相婚配,也不能改職,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高梧桐還教給我一個除了看職業外,區別高低族姓的方法:“長得黑的一般是低族姓,稍微白些的是高族姓。”
我見到甘蔗和麥稻田地里勞作的,確實都是皮膚黝黑,容貌丑陋的人,有些膚色稍白些,看著像塞種的在監工,遠遠望見漢使旌節,就匍匐在地上行禮。
高梧桐又說:“自從驃騎將軍南下后,月氏、烏孫、康居人也成了剎帝利,身毒還多了一個種姓,那就是‘震旦’。”
震旦是身毒對大漢的稱呼,也是漢人之意,如今黃膚細目的漢人,已經比婆、剎更加高貴。
罽賓氣候溫和,與潁川郡差不多,沿著大道走了一天,就抵達了都護府所在。
這本來是罽賓國的都城,名叫循鮮,十年前驃騎將軍攻滅罽賓之后,將這里改了個名,叫“巴鐵城”,也不知有什么含義,或許是因為附近山里有鐵礦的緣故吧。
這是一座大城,有一千多戶人家,城外大街小巷彎彎曲曲,市肆當途,樓店夾路,屠戶、釣徒、娼妓、戲子、劊子手、清道夫,這些人所居之處都有特別標志,他們被排擠在城外居住。遇到居住在城里的漢人或婆羅門、剎帝利經過,他們必須避到路旁。
但不論貴庶,衣服都很簡陋,男人在腰間圍上一塊布,一直達到腋下,把長巾橫置,一頭搭在左肩上,右肩袒露。女子穿一件圍裙,把兩肩都遮蓋起來,松散垂下。
巴鐵城墻多疊磚而成,住宅的墻壁間或以竹木編制。用木頭制作屋頂,泥上石灰,蓋上磚坯,墻上則喜歡涂上和牛料的牛糞。因為身毒人認為牛是圣潔的,牛尿和牛糞可以用來入藥救人,甚至沐浴,殺牛更是萬萬不能。
谷吉聽說后告訴我:“本以為大漢立律法禁殺耕牛,沒想到身毒人更甚之。”
我只回答他:“過猶不及。”
外郭區有一些浮屠廟和婆羅門廟,浮屠寺有圓形的塔,從外面看十分樸素,院子里種著樹,很是僻靜。
而婆羅門寺則很高,用上了藍、紅、綠等鮮艷的顏色,雕飾著奇奇怪怪的神明,有長象鼻子的,有六只手的,甚之還有男女公然**的塑不堪入目,都擠在一起好像要掉下來一樣。靠近時有濃烈的香料味,寺內敲敲打打,身毒人擠在一起吵吵嚷嚷。
谷吉說他只感覺頭有些疼,我則是捏著鼻子快步經過。
幸好這些味道和吵鬧,在進了內城后就消失了,內城門豎立著漢闕,里面全是漢式建筑,滿街都是華夏衣冠,讓我們感覺回到了故鄉。
就是在巴鐵城里,我見到了久違的楊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