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的技藝加上幾何大師幫忙,才能規劃出眼前這舉世無雙的奇跡:第一層是方形結構,坐落在法羅斯島的臺基上,第二層則是標準的八角形結構,第三層是圓形結構,用8根石柱圍繞在圓頂燈樓上。材料是木頭、花崗石和銅,真不知耗費了幾世幾年。
不過要是碰上地震,該倒還是要倒。
進了大燈塔后,是從底端通到塔頂的傾斜螺旋式階梯,繞了一層又一層。兩個年輕人還好,任弘這老家伙,爬了幾層就要停下歇息喝口水,果然是上年紀了啊。
抬起頭,這燈塔內螺旋上升的通路,真像極了埃及、中國乃至于人類的歷史,曲折悠長,似是繞了好多圈子,但終究是在一點點往上。
爬了不知多久,任弘只感覺腿肚子都在顫抖,只暗暗道:“真想念電梯。”
好歹已經到了頂層,劉更生也滿頭大汗,唯獨陳湯健步如飛,還能攙著他岳父走兩步。
在幽深的螺旋樓梯上待久了,一出來就吹到了清新的海風,疲倦頓消。
任弘這才發現,這燈塔頂端別有洞天,頂層四角各有一尊《波塞冬之子吹海螺》的青銅鑄像,朝向四個不同的方向,用以表示風向和方位。
而再看中央火炬位置,橄欖油和木材在晚上會徹夜燃燒,為遠方的船舶指明方向,而高處的尖端上,還屹立著太陽神赫利俄斯站立姿態的雕像。
等任弘慢慢挪到燈塔邊緣,整個世界,一覽無遺。
亞歷山大那剛被戰火燒過的港灣碼頭正有無數小人在修繕,城市的花園、街道、劇場、宮殿以及繆斯神廟、亞歷山大陵、塞拉皮斯神廟等本來十分高大的地標建筑現在卻變得極小。
再往遠處看,整個亞歷山大外圍的賽馬場,綠意盎然的尼羅河三角洲和波光粼粼的大綠海盡收眼底,還能看到極遠處海平面上的白帆,在羅馬艦隊離開后,通航的商船又開始往返此地。
劉更生和韓敢當一樣,怕高。這和膽大膽小無關,而是本能,劉更生腳已經軟了,只蹲在地上,一陣風吹來就哆哆嗦嗦。
倒是陳湯扶著劍昂首站立在任弘身邊,隨他一起看向遠方。
但任弘望了很久很久,卻發現。
這兒雖高,望得雖遠,但還是看不到見家啊。
他看不到懸泉置烤馕的炊煙。
也看不到尚冠里里巷井然的居舍。
更看不到未央宮外,自己和前輩、兄弟袍澤們無數次出入的巍峨漢闕。
獨在異鄉為異客,獨在異鄉為異客,任弘忽然感覺很難受。
一個念頭無可遏制地在他心里滋生。
任弘摸向了懷中,這是趙充國臨別時送他,然后便帶了十年的那枚小小赤仄錢。
“要不要回去?”
……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這是漢武時代遺留的習俗,云令人長壽。
本已病入膏肓的大漢天子,今日卻忽然有了精神,非要登高遠望不可。
他不去帝國最高建筑朝鳳闕,也不去蒼龍闕、玄武闕,卻偏來了十年前新修起來的未央宮西太白闕(白虎闕)。
所有人都明白,天子時日無多,可劉詢明明已經通過麒麟閣論功,以及拜大司馬大將軍、封王這三招,將任弘推到了最高點,他任何不臣之舉都會遭到世人指責,身為外諸侯,也可以永為外藩,不必回大漢來爭權奪利了。
但劉詢卻沒有因此安下心來,這幾個月他試圖為太子繼位鋪好路,又希望能活到明年,因為預定下一個年號是“太平”。
可劉詢越來越覺得,自己就算活到明歲,也不好意思用這年號了。
“蓋聞上古之治,君臣同心,舉措曲直,各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內康平,其德弗可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