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呂夷簡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他的兒子呂公綽馬上帶人迎了出來,關切的問道:“父親,宮里面的事情,可還順利?”
呂夷簡聞言,搖了搖頭,垂頭喪氣。
呂公綽見了,也不好多問,連忙道:“父親今日操勞國政,必然乏累了,兒子,已經命人給您燒好了洗腳水,蒸好了刀魚……”
呂夷簡點點頭,就要臥室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懊惱的一拍大腿:“吾何時說過輕慢武臣的話?”
于是,他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在君前自己說過的每一個字。
這位在大宋朝野,威風八面的元臺的臉色剎那間就變得極為精彩起來。
“終日打雁,不想臨老被雁給啄了!”這位宰相又好氣又好笑。
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被那位國公給帶進溝里去了。
對方,用的是一個極為小巧,但非常實用的談話技巧,始終掌握著主動,讓他和群臣都先入為主,造成既定事實,于是就沒有人去關心事實了。
因為注意力,都被其所說的話給吸引走了。
不過,只過了片刻,呂夷簡就恢復了正常。
他是世宦之家,叔侄父子兩代人為宋臣,而且都做到了人臣之極。
自然,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什么虧沒吃過呢?
所以,他深知有時候吃虧是福,背鍋是幸。
強硬也是分時候和看人的。
就像去年,官家想提拔他的寵臣林瑀為天章閣侍講。
這遭到了朝臣的強力反對和抗議。
因為,這個林瑀不是一般人,他是朝臣眼里的奸佞。
奸在那里呢?
因為這貨得寵,靠的不是服侍官家有力又或者辦事勤勉,而是……房中術……
本來,大臣們就對這林瑀非常不滿了。
現在官家又要授這樣一個小人為天章閣侍講,士大夫體面還要不要了?
作為首相,呂夷簡夾在中間是兩頭受氣。
做了,就要被輿論噴,不做,就要被官家嫉恨。
于是,他想了個辦法,官家不是想用林瑀嗎?好!臣同意,但是,官家您也得答應,再任命一個人為天章閣侍講!
誰?
就是朝臣們推出來和林瑀對打的國子監侍講王洙!
于是兩邊的面子都照顧到了。
所以,呂夷簡在該圓滑的時候,還是非常圓滑的。
在官家面前,他的強硬,他的頑固,從來都只體現在一些小地方。
于是,呂夷簡氣頭一過就想開了:“就當是我又愛上了一件新物事好了!”
“就像我愛吃刀魚……”
世人皆知,申國公嗜刀魚,一日不吃渾身難受!
所以,從壽州到汴京,有一支呂氏自己的商隊,專門為他運送新鮮的刀魚。
壽州百姓聽說呂相公愛家鄉的刀魚,也很感動,于是,最新鮮最好的刀魚,十幾年來一直專門給他留著。
但問題是……
再好吃的東西,若一個人,一連吃十幾年,也會膩歪。
那為什么呂夷簡能夠堅持這么長時間?
答案是,不是因為呂夷簡真的喜歡吃刀魚。
真正喜歡刀魚的另有其人,那人就是當今官家!
這位官家尤其喜歡吃產自壽州淮河里的漕淮白魚。
但問題是,這種刀魚之中的極品,不止產量少,而且價格昂貴。
從壽州運到汴京,其價格更是突破了天際——每一條最少也要一貫錢!
而這位官家愛惜羽毛,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用國家的公款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