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走后,趙禎又見了三司使晏殊。晏殊是來報告有關入中貿易的事情的。
主要是,因為沿邊戰事緊張,國家為了制造箭支,將羽毛、筋角、鐵漆等物資也加入到入中商品名錄。
于是,給無數商賈制造了投機取巧的途徑。
這些家伙,通過賄賂和收買地方上的軍官和文官,將大量劣質產品甚至直接虛構一批商品,騙取國家的入中商品——主要是鹽。
因為戰爭的緣故,大宋中樞只能對這種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商賈們做的別太過,也就忍了。
但現在,隨著戰事漸漸轉向對大宋有利。
統治階級的劣根性,立刻坦露無疑。
“陛下,這些狡猾商賈,肆意騙取鹽引,致使如今京東路、淮南路和開封府的鹽價大跌,公私兩害!”晏殊義正言辭的報告著:“臣請陛下,下詔禁止,甚至廢棄彼輩所騙取的鹽引繼續流通!”
對三司來說,這種事情,毫無疑問是深惡厭絕的!
因為,鹽、茶、鐵、酒、香料都是國營經濟的支柱產品。
特別是鹽和茶、酒,三者歲入占了三司收入的大半!
其中鹽稅收入,每年都逼近一千萬貫!
與之相比,國家的兩稅收入加起來大約也就兩千五百萬貫。
現在,這些商賈,靠著狡猾的手段,利用程序漏洞,肆意的騙取國家鹽稅,侵占三司的既得利益。
對三司來說,自然是大敵!
以前不計較,那是因為戰事緊急,國家還需要這些人。
現在,戰事緩和,那么自然是秋后算賬,趁機抄家回血的時候。
晏殊這一手釜底抽薪,直接宣布廢棄所有商賈持有的鹽引的消息,只要傳出去,恐怕,州橋上跳河的人,會一排接一排!
而這對統治集團來說,根本不足為奇。
趙禎聽著,卻是搖頭:“總計言重了……言重了……”
“狡猾商賈,自然是有的……”
戰爭財這種事情,趙禎知道,不止商人在謀求,大臣、外戚、宗室也在謀求。
而且,大頭必然是落在了權貴外戚官員手里。
商賈不過是吃了點蠅頭小利,賺點跑腿錢罷了。
“只是……天下忠義,也是有的……”
“三司若是如此,豈不是連忠義之士,守法商賈也一并打擊了嗎?”
“渠等千里迢迢,為國捐輸物資,回頭,朕卻一紙法令,令其破家滅門,朕心何忍哉?!”
“況且,若朕今日廢羽毛、筋角之物所換之鹽引,未來大宋再有邊事,國家欲求商人輸邊,何人敢輸之?”
“子貢贖人的故事,總計要記在心里啊!”趙禎看著晏殊,意味深長的說道。
晏殊聽著,深深俯首,拜道:“陛下仁圣,臣欽佩至極!”
“只是,如此一來,三司今年的財賦就……”
“朕會讓左藏支封樁錢兩百萬貫,再讓益州鑄鐵錢五十萬貫,轉支三司……”趙禎擺手道:“絕不會讓三司難做!”
“臣惶恐!”晏殊深深頓首。
趙禎卻握住他的手,誠懇的說道:“朕以總計為三司使,便是要將國家的財賦大權和計用度支,全數委托給總計!”
“總計只需替朕當好這個家,看好這個家,勿令沿邊戰士有缺衣少糧之虞,勿令朕百姓有一人受水旱湯蝗之災!”
晏殊于是感動的哭了起來,終于是再拜而辭。
直到晏殊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趙禎才悠悠嘆道:“晏殊也是不容易呀!”
趙昕在旁邊點點頭。
大宋這個家不好當是真的。
只是……
晏殊今天來,恐怕想廢棄鹽引是假,要錢是真的吧!
誰不知道,趙禎是出了名的愛惜羽毛,寧肯自己受罪,也不肯讓百姓吃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