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深知,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朋友、兄弟和先生不同,別看朱祁鎮現在氣憤傷心,說不定過幾天冷靜下來,又會找借口為王振脫罪。帝王心術,本就瞬息無變,不可以常理揣測,要不然朱祁鎮也不會第二次登上帝位后,下旨為王振立廟了。
這個閹人,可是害得他被俘,在蒙北吃了整整一年沙,回京后又被囚在南宮七年,幾次死里逃生。可就算這樣,事情過去后,他還是念著他的好。
朱祁鎮示意張寧坐在下首。賈小四給張寧端來一盞茶,兩人吃了些點心。朱祁鎮感覺好了些,讓張寧伴駕,一起到慈壽宮。
五位顧命大臣已在座。
和以前不同的是,太皇太后身側有一張小凳子,小凳子上坐一個眼眸極有神采的美少女,正是悠悠。她乖巧地為太皇太后捶腿。
“過幾天要下雨,你們信不信?”太皇太后笑對五位顧命大臣道。
胡瀠含笑回應:“臣信。臣曾在外奔波十幾年,這腿啊,落下毛病,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厲害。今早起來,骨頭縫里又隱隱作痛,想必又要下雨了。”
當年他奉成祖密旨,暗中探訪建文帝的下落,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因此落下舊疾。
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可不是,哀家這腿也是如此,每當下雨天便酸痛不已。”
當年,成祖在南京登基為帝,她為良綈,隨同當時還是太子的朱高熾到南京。江南氣候多雨濕潤,因此落下這個毛病,年輕時不覺得,最近幾年只要下雨天,腿便酸痛。
楊士奇、楊榮、楊溥都深有同感,他們也是上了年歲的老人。
太皇太后又道:“安定這孩子孝順得很,聽說哀家腿痛,一早進宮為哀家捶腿。哀家沒白疼她。”
除了張輔,其余四位顧命大臣心想,我們也很想讓府里的孫女給你捶腿,可惜沒有機會,面上還得附和,夸獎安定郡主有孝心。
悠悠微微一笑,乖巧地道:“孫女代父王盡孝,哪敢不盡心?皇祖母謬贊了。”
“她們都說哀家偏心,哀家這是偏心嗎?”太皇太后道。
五位顧命大臣人老成精,宮闈之事,哪敢隨便搭話?沉默一息,張輔道:“娘娘可知,王振下詔獄?”
你倒會顧左右而言他,勛貴出了個有膽魄有手腕的子弟,可有你說嘴了。胡瀠瞟了張輔一眼,含笑不語。
胡瀠科舉出身,進士及弟,當間諜頭子之前,也是文官。
“有這等事?”太皇太后望向楊士奇。
她有心殺王振,無奈皇帝不顧一國之君的體面,痛哭流涕地哀求,她不好下手。本以為有生之年懲處不了王振,沒想到皇帝竟會下此重手。王振做了什么事,竟讓皇帝如此?
楊士奇道:“正是。今早王大酋彈劾王振三十八大罪……”把早朝的事原原本本說了。
太皇太后聽完,道:“陛下怎會一看奏章就將他下詔獄?”曾孫心軟重感情,王振犯的這些罪,對他來說,真不算什么。
胡瀠和張輔都望向楊士奇,一是消息靈通,一是得到確認,心中明了楊士奇是參與者,這事問他最清楚。
楊士奇道:“臣也覺得奇怪。”他是真的不知道,才會讓王大酋彈劾,要知道,早就自己上了。這可是大功一件,怎會推給別人?
太皇太后望向宮門口,似詢問似自語:“陛下怎還沒來?”
五位顧命大臣互相看看,都有些擔憂,皇帝不會有事吧?
就在這時,小太監進來稟報:“陛下到。”
太皇太后忙道:“快讓他進來。”
朱祁鎮來了,五位顧命大臣起身行禮參見。
張寧在門外等候,目送朱祁鎮進去的同時,看到一道身著淺紅色的的倩影,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