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們嬉笑著各自散去,李嗣業看著這些人的背影,發現他們和張小敬在氣勢上相去太遠,這個距離就像是刑警與城管的差距。
李嗣業讓妹妹坐在他肩頭上,跟在張小敬的身后,穿過朱雀大街走出十幾個坊的行程,相當于橫穿了多半個長安城。這座城市的風情也如畫卷一般在他面前慢慢展開。
長興坊里的畢羅店熱氣升騰,客人們排隊圍著竹籠屜,店老板戴著尖頂胡帽,說著漢胡不清的和氣話,豐腴的婆娘站在案前收取銅錢,齊腰的襦裙上還覆蓋著一條圍裙,上面沾著食物的污漬。
興化坊高敞廣軒,多是大宅大院,里面甚至還有一兩座哥特式建筑,樓臺廊閣層次錯落,綠樹茂密點綴在房檐上,不少人的院子里有荷塘。張小敬說住在這兒的人用的碗筷都是黃金做的,非富即貴讓人不敢想象。懷遠坊中大多住著胡人,從膚色也能分出許多國度。波斯與大食商人如候鳥一般兩地奔波,春夏時分常駐長安,等到秋冬便帶著駝隊前往西域回往故鄉。
最為繁華的還是長安城的西市,這里是東西方絲綢之路商品的集散地,店鋪倉庫林立,占地頗廣,根據商品的種類進行統一劃分,酒肆一條街上全部都是各種酒樓客棧,酒幡如同一面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從街口延伸到街道盡頭。各種絲綢店鋪格局大致相同,不同的是門外掛著的長幡與燈籠,綢緞莊老板想盡辦法讓它們色澤鮮艷,姿態多樣,其用心程度不亞于現代的燈箱廣告。
街道上胡人與漢人摩肩擦踵,僅從衣著來看,便能區分十幾個種族,張小敬邊走邊給他講解:“頭頂纏白巾,喜穿白袍的是南詔人,頭上纏金銀,裹絲綢不做袖子的是天竺人,新羅人和日本人沒什么特色,不好區分。喜以紗巾遮面的,頭發卷曲的是大食人,戴圓頂小帽,穿翻領衣服的是安西都護府的龜茲人或于顛人,藍眼睛金色頭發的是拂菻人。”
李嗣業放眼望去,倒沒有覺得有多好奇,他穿越之前參加各種自由搏擊賽,遇到的對手也都是外國人。只是讓他驚訝的是,歷史書里說長安城是當時的國際化都市,今天見了才知果然是這樣,他在西市上碰到了十個人中,就有一個是胡人,
跟在主人身后負重的應當是傳說中的昆侖奴,皮膚棕黑,但不像非洲黑人那么黑,可能類似于現在的菲傭。張小敬所說的拂菻人,應該是當時的占拜庭人,這些人頭發泛黃,眼珠發藍,穿著唐人常穿的絲綢圓領袍,胸口上戴著十字架牌子。
魂穿應該是沒辦法回去的,如果是生活在唐朝,這個時代還算不錯。
西市的街道縱橫交錯,雖然店鋪門口都有招幡,但在這鋪子林立的街道中,想要找出賣被子的店鋪,若是沒有路人指引,非要找一個下午不可。
當然,被子在唐代不叫被子,而叫衾,又叫大被。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寢衣為小被,則衾為大被。那個時代棉花種植尚未普及,富貴人家用動物毛發充填被里,或直接蓋虎皮、狐裘。普通人家則用燈芯草或柳絮蘆花來充填。
長安西市上大多數布料店都賣有衾被,店鋪均是木結構的上下層樓房,大的綢緞莊則有三到四層,頂層和二樓用來住人和充當倉庫,底層則是店面。店鋪為了方便來客,均是敞軒大開,門板均可活動與拆卸,晚上店鋪打烊的時候,店員進行上板封閉入口。
張小敬帶李嗣業進去的,就是這樣一間店鋪,店里經營的大多是絲綢,也有一部分葛布。店家認識張小敬,稱呼他為敬郎,神情中帶著幾分恭敬,兩人之間或許有舊,這他就不得而知了。
“我這位兄弟剛到長安,才安頓下來,想在你這兒采購兩卷衾被和一塊布單。“
店家很有眼色,知道客人需要的是什么,直接領他們到葛布架上,問道:“你們是要衾被面,還是連被芯一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