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構此刻和守捉城的一幫軍官坐在版筑房里,只有尺許寬的窗口上擋上了麻布,最后進來的一人關緊了房門,然后用木棍頂上。
隊正史江憂心地問于構:“老于,你看人很準,你倒是給說說看,這位李守捉使太年輕了,這種人怕不肯安于現狀,定要想方設法往上爬,所以我怕他整什么幺蛾子,不讓我們過安生日子。”
于構口中嚼著草葉子,然后低頭一口吐掉,頗為沉郁地說:“人嘛,總是有心氣兒的,人家想升官也沒錯。不過你們也不必太擔心,蔥嶺這塊兒地誰不知道?一年就有九個月天寒地凍,除了我們自己,沒人關心咱的死活,他就算再能蹦跶,等時間一長心氣兒也就磨沒啦。”
隊正和什長們都贊同地點了點頭,于主薄說得沒錯,蔥嶺守捉確實是被人遺忘的角落,就算李嗣業鬧得動靜再大,也無人理會,除非造反,不然沒人搭理他。
于構沉吟著說道:“我現在最為擔心的事情,就是他跟我們清算缺失的甲胄,一百六十多號人,只有四十套甲,此事若是追究起來,你我全部脫不了干系。”
“他娘的!”一名什長抬腳重重地踩在胡凳上:“賣甲的事情,我們每一個人都參與了,法不責眾!我看他能怎么辦?”
門外傳來踏踏的腳步聲,眾人慌忙噤聲,于構悄悄地走到門口低聲問:“誰?”
“主薄,是我撒。”傳令的小兵刻意很大聲地說道:“宋隊正和史隊正在不在你屋里?”
“不在,你找他們,有什么事情?”
“守捉使命令他們率領所有兵卒,披掛鎧甲在草廳外集合。”
于構眼珠一轉,神情微動,低聲回答道:“我去通知他們,你回去向守捉使復命。”
等小兵腳步踏踏遠去,其中一人終于忍不住說道:“一天三集合,他這是要做什么?”
于構表情嚴肅:“可能是追究甲胄的事情,待會兒你們不要亂來,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要能熬過這樁事情,他們就該和我們同流合污了,這個詞用得不對,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
李嗣業抱著草席,盤膝坐在了草廳門口,蔥嶺守捉一干兵卒都列隊站在下方,還像李嗣業初見時那樣,把幾十套鎧甲平均分配到每個人身上,這樣一來每個人都缺了甲,李嗣業無法將所有人懲處。
田珍和藤牧提著棒子披甲站立在草廳左右,甲胄明亮厚重,看上去十分威武。
李嗣業高聲喝問道:“你們的甲呢?”
兵卒們默然低頭無語,軍官們心照不宣,都非常能沉得住氣。
“你們的甲呢?哪里去了?”
仍然沒有人說話。
李嗣業抬頭問于構:“于主薄,你是管倉房的,甲胄缺了你不知道嗎?”
于構將雙手捅進袖子里,躬身說道:“啟稟使君,我蔥嶺守捉常年武備,甲胄都是發放到兵卒手中的,倉庫并無儲存,這一點賬冊上都有記載。”
軍官們把余光投向了于構,心說余主薄還真是夠滑頭,先把自己的責任摘了個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