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跪坐在草廳正中的板足案前,正在查看賬簿上每戶開墾的田地面積,在五到十畝左右,以這些人的勞動力,應該能夠承受得來,只要有充足的錢財,他的計劃就可以長久實施下去。
于構走進草廳中來,束手站在下方低頭等待。李嗣業翻看完賬目,抬起頭來問他:“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了嗎?”
于構叉手:“沒有。”
“怎么回事?”李嗣業皺起眉頭。
“李使君,卑職有一番話不吐不快,還望使君能夠悉心傾聽。你在蔥嶺種植木棉這種外面傳來的物種,是極不明智的行為,波斯人喜歡種它,是因為能夠編織地毯,我們種它們有什么用?這種東西雖然能夠做成線,雖然也能紡布,但做成的布料粗糙,遠不及絲綢的美觀,近不及葛麻的廉價,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作用么?”
李嗣業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得挺有道理,他不能去恥笑唐人的目光狹隘,這個時代相比起其他時期,已經足夠包容開放了,允許百姓穿胡服,允許跳外來的舞蹈,允許長歌當哭,當眾飚詩,會六蕃語言的人能夠得到重用,能接受強勢的女人當皇帝。
在開放的大唐做變革,相比于其他封建王朝,受到的阻力是最小的,千年的世家在這一朝跌落塵土,科舉考試推廣成熟,府兵凋敝可以換成募兵,租庸調能夠改變為兩稅法,許多影響后世的律法制度都是來自于大唐。
咳咳,扯遠了。
他朝于構招了招手:“你跟我過來。”
于構不明就里,只好跟著他走進隔扇房間內,地面上的草席羊氈,放著疊得方方正正的被子。
他伸手給其指過去:“去,摸摸看,舒服不舒服,暖和不暖和。”
于構看著李嗣業,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蹲下來摸著被子。
“中原百姓熬秋冬,是用什么東西填充衾被里子的?”
于構回答:“蘆花,柳絮,動物毛發。”
“你自己感受一下,棉花跟它們相比,怎么樣?”
“蘆花柳絮不能保暖,效果聊勝于無,至于動物毛發,羊毛和鴨絨填充的被子可能更好吧。”
“羊毛確實能保暖,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羊毛。葛布麻衣不能御寒,百姓只能把動物的皮子貼身穿著,盡管如此,有多少窮苦人受不過寒冬,倒斃在荒郊野外。我們這種棉花,如果全面推廣開去,其價格和成本是遠低于絲綢和動物毛皮的。“
于構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信服地點點頭說:“李使君所思慮,遠超我等常人,于構心悅誠服。”
“服了?服了還不趕緊去叫人!”
沒過多大一會兒,草廳前的空地上已經聚集起守捉城的所有人,人們眼巴巴地看著李嗣業,等待他發布新的墾田命令,他們只在乎利益,不管墾田為了做什么,只要給錢就行。
李嗣業負手大聲說:“現在我決定,在新開墾的土地上種植棉花,種子已經給你們買來了,你們誰刨出的土地,就由誰來播種,照料,除草,直至它成熟。”
人群里一位什長舉手問:“我播種一畝多少錢?”
“沒有錢。”
李嗣業話音一落,人們發出唧唧擾擾爭吵的聲音。
“沒錢,我們種棉花做什么,它能吃么?”
李嗣業瀟灑地笑道:“播種當然沒有錢,照料,除草統統沒有錢,但是成熟后,你們把棉花采摘下來賣給我,我以一斤八錢的價格統統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