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嘉運端著碗面朝三軍將士,用渾厚的嗓音高聲念出祭詞:“蒼天在上!后土在下!磧西節度使蓋嘉運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召集西域各部軍隊,勘平突騎施內亂,蕩平悖逆!愿蒼天保佑!我旌旗兵鋒所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敵軍望風而降!”
李嗣業站在下方默默吐槽,這祭詞可真不怎么樣,合著蓋中丞文化水平不行,但他身邊是有行軍書記的。書記官的文采也很有限,沒有那種慷慨激昂鏗鏘金石聲的勁兒。如果換做李白、高適、岑參、王昌齡等人來寫,必然更有氣魄。
但即便如此,三軍將士依然發出了雷霆般的喊聲:“必勝!必勝!必勝!”
李嗣業身在其中心中清楚,他們都被這神秘的祭祀儀式給洗腦了,估計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兵卒們都是這種打雞血的狀態。事實證明,進行盛大的祭祀活動,對激發兵卒的士氣有莫大好處。
念完祭詞之后,蓋嘉運把手中的血碗高舉過頭頂,緩緩地傾斜流瀉出血液澆在了祭臺上。碗中殘留的另外一半,轉身潑上了身后的牙旗。其他人也像他這樣,將碗中獻血一半獻與蒼天,一半獻與旌旗。
他們同時把碗摔碎在地上,蓋中丞向前一步,抽出腰間鋼刀,刀鋒遙指碎葉鎮的方向:“出兵!”
李嗣業站在隊列中,遙望蓋嘉運極為拉風的身姿,不由得點頭低聲贊嘆道:“雖然是封建迷信,但看起來還是挺帶勁兒的!”
……
八月初,蓋嘉運在頓多城外祭天誓師,集結安西軍與中亞各**隊共七萬余人渡過撥換河,朝著碎葉城方向進軍。
李嗣業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校尉,處在這浩蕩的隊伍之中,心中涌動著一份緊張與刺激。如此大規模的戰爭他還是第一次參加,只有在這樣的軍事行動中,才能探究出古代戰爭的奧秘。
如此多的軍隊出征,補給簡直是個天文數字,盡管唐軍每人攜帶有六至七天的干糧,李嗣業的第八團攜帶的更多。但一場戰役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兵卒的吃喝拉撒,牛羊馬的草料,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沒看見軍隊從頓多城拔營而起的時候,給這片丘陵草坡留下了什么?整片草場被牲畜啃個精光,山上的樹木像是被剃了光頭,牛羊的骨架被扔在了山上,這簡直是蝗蟲過境后才有的場景,原來人類才是大地母親最大的災害。
游牧民族的軍隊出征,把大批的牛羊帶在身邊,充當軍隊的食物。農耕文明出征,調集數千上萬輛牛馬車,被前鋒和中軍牢牢保護在身后。而這兩種文明混合在一起共同出征時,就顯得有意思多了。當牦牛車上的糧食被吃光之后,拉車的牦牛也會被吃掉,工匠做成的平板車,直接被劈了當柴燒,所有東西都能被利用到連渣都不剩。
怪不得韓信說劉邦只能帶三萬,而自己則多多益善。人數越多對將領越是大考驗。對普通將領來說,兩到三萬人已是極限,至少站在高處,能將麾下的兵馬一覽無遺。畢竟通訊技術落后的情況下,將領全靠旗幟和麾下軍官的默契配合,一旦超出視線之外,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先頭部隊在哪里?后面的人有沒有掉隊?哪個人剛愎自用,哪個人又謹慎到貽誤戰機畏縮不前?
有一次李嗣業跟著夫蒙靈察停留在一座山崗上,夫蒙鎮使指著這滿山遍野的旗幟,竟然能輕松地認出它們所屬的部隊以及兵種,能叫出校尉和隊正的名字,精確到五十人的隊。這些人所在的位置,在他胸中有一個現成的框架。就這份兒功力,也夠李嗣業學習老長時間了。
前方幾乎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莫賀部的先頭部隊,尚未遇到敵軍。李嗣業只是跟著大部隊行進,戰事落在他頭上似乎還為時尚早。
十五日后大軍到達了凍城,城中駐守著少數黑姓部族,在大軍未到之前,確實是望風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