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蒙坦然說道:“蘇祿作為唐臣,雖有重罪,卻罪不及親,況且死者為大,你和兩位可敦作為遺孀,應當受到優待。”
他抬頭望了望這四面透風的氈帳,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地方,已經不適合你們居住,朝廷會在龜茲城中給你們安置宅邸。那里至少安逸無爭端,更不會被有心之人把你們當做幌子。末將為公主和兩位可敦準備了馬車和侍女,請金河公主、蘇祿可敦、爾微可敦出行!”
夫蒙說完之后,立即轉身做出邀請的手勢。主公和可敦們明白,從唐軍進城的那一刻開始,她們的命運已經被安排了,永遠離開突騎施人的土地,在軟禁中度過余生。
三輛墨車停在氈帳外,門外站著身穿烏錘甲的武士,單手提著門幕撩開,高聲喊道:“請公主及兩位可敦上車!”
墨車緩緩離開了曳建城,這座更像是聚居地的城池,失去了它所有的意義。城中居民們跪在土道兩旁,恭送著公主及可敦們離開。唐軍以數百輕騎護駕左右,穿過塔拉斯河谷,馬蹄在河溪中踢出沸騰的浪花,泡在水中的車輪仿佛獲得了永恒的生命。
夫蒙靈察率領大軍在怛羅斯城中休整了兩日,完成了突騎施遺留財富的分配,有價值的東西無非就是三種,牲畜,馬匹和人,沒錯,人也是一種財富,其價值遠超前兩種。對于忠心耿耿且功勛卓著的拔汗那汗國,夫蒙靈察劃分給了他們最珍貴的財富,那就是突騎施一萬部眾入拔汗那部,成為拔汗那國的游牧民。城中的數萬頭牲畜,一部分當做功勞記給了當地牧民,另一部分給了拔汗那軍隊。黑姓突騎施遺留下來的近萬馬匹,便宜了唐軍。
李嗣業外傷好差不多之后,伙同段秀實再一次走上了怛羅斯城墻。兩人一人是投筆從戎的文人,一人是擁有文人情懷的武夫。他手扶著城頭上的圓拱形女墻望向遠處,看到的是雪山蒼茫的西域景象。
“沒想到稱雄西域的突騎施汗國,一夜之間便沒落到如此田地,這可說是三代興而一代亡,千百年來王朝更替皆是如此。”
“從烏質勒奮起、娑葛、到蘇祿,突騎施歷三代雄主,最終歸于落寞,人亡政息,君怠國亂,這就是人治的悲哀。”剩下的話李嗣業沒有說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東方,那里有一座世界上最雄偉繁華的都市,如果帝國沿著這樣的局面進行下去,所謂的繁華盛世,也不過是流星劃過天際,過眼云煙而已。
段秀實望著李嗣業的側影,心中的猜想再次成為肯定,這個看似粗獷的肌肉男確實有高深的思想,即使是像夫蒙靈察、蓋嘉運、杜暹、阿史那·獻等人也未必有這樣精準的斷語。
李嗣業轉過身,看見的是滿臉敬佩之色的段秀實,心中也略感舒適,很久沒有這樣被人仰慕注視的感覺了。過去是在格斗籠外,現在是在一千三百年前的西域。這樣也好,等這次回去之后他要把段秀實,白孝德都挖到身邊,無論用什么手段都行。適當保持高深感有助于他收攏人才。
下午唐軍撤出了怛羅斯城,開始搬師與碎葉城中的蓋嘉運會合,西域各國的使節跑到塔拉斯河谷的岸邊,要跟隨唐軍前往碎葉親自向蓋中丞送上祝賀。這其中包括昭武九姓,大食呼羅珊總督派出的使節。
唐軍出兵干涉突騎施內政的戰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再次確立了唐軍在西域的宗主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