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長揉著自己的嘴巴哭喪著臉說道:“有品級的參軍我們三年都見不了一回,平時巡查我們驛站的,都是這些都護府的胥吏,我們自然要巴結孝敬著。”
張緣禮的臉上陰晴不定,重重地拍擊著自己的膝蓋:“回去就查!此事出在我兵曹的頭上,我張緣禮一概負責。”
“呵,”李嗣業干笑一聲說道:“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不要把正事給忘了,我們只是想搞清楚一座驛站能有多少額外收入,先把這對難夫難妻帶回龜茲城再說。”
兩人把驛站中的馬匹挑出兩頭來,將這對夫妻駝到馬上,牽著馬韁離開驛站,沿著赤河穿過了拓厥關,又越過白馬河回到了龜茲城中。
李嗣業入城之后,把核算查抄赤河驛長家產和女奸細的事情交給了張緣禮,這本來就是兵曹內部的事情,他這個外人也懶得摻和,讓張緣禮自己頭疼去吧。
他在城中簡單收拾了一下,去都護府見了夫蒙靈察,向他表示中道的七十二座驛站是可以不需要花錢籌建的。至于用什么方法籌建,他依然在賣關子。
但南線于闐道上的八十二座驛站所處地帶比較貧瘠干旱,還需要考察一番。他又向夫蒙都護要求拖延了十三天時間,要親自到南道的驛站看看。
夫蒙靈察又能如何表示,他現在只能把死馬當做活馬醫。節度使田仁琬已經征用了府庫中的錢財,用于遠征小勃律的預先籌備。李嗣業能空手建成驛站,那自然皆大歡喜,就算無法建成,也只能等到來年了。
李嗣業準備干糧了和淡水,回到龜茲城中將陌刀和弓弩、橫刀都帶上,用以防備旅途中出現的意外。他又把燕小四和藤牧叫上作為隨從,準備前往絲綢之路南道,也就是于闐道實地察看。
赤河驛站代表的只是絲綢之路中道上的收入水平線,位于南道的大漠邊緣的驛路相對于中道更貧瘠一些,位于這條線上的只有于闐一個軍鎮,還有兩三個小城,兩個守捉。
塔克拉瑪干沙漠,當然這個時候不這么叫,書面用語稱沙漠為磧,塔克拉瑪干就是圖倫磧。他必須繞一個大圈從龜茲前往撥換城,途徑據瑟德城,到達疏勒鎮后過演渡州、遍城州、磧南洲,來到于闐鎮。但他的最終目的地不是于闐,而是位于沙漠中的尼壤城。
尼壤城深入大漠幾十里,是南道上的一個重要中轉站,這里在漢代是精絕國的國都,被稱之為精絕城。傳聞漢時精絕城繁華富庶,商賈云集,不過現在也只不過是沙漠中的一個綠洲罷了。
精絕古城的舊城尚在,李嗣業騎著馬進入城洞時,抬頭看到城洞橫梁上的平整鏨石,亦能說明這座城市昔日之繁盛。不過城中卻顯得很凋敝,駐守在此地的一個隊唐軍占據了城中幾座大的石砌樓閣,其余民房皆是由石板和白泥砌成。
城里城外種了不少植物,半環繞城池有沼澤一般的湖泊,據說這湖水的水位年年都在下降。為了挽救這座即將消失的綠洲的命運,尼壤城里家家戶戶有添丁或喜事時,都要在城外種下一棵樹,生了孩子就叫添丁樹,結婚被叫成合歡樹。這樣一棵樹會像被孩子一樣照顧,春夏澆水,秋冬保暖,逐漸長成綠冠護住水土。
無論居民們如何具有綠化意識,尼壤城還是無法抵擋沙漠的侵襲,千百年后最終會成為考古遺址。唐軍在其中設立驛站后,也積極進行綠化護林,對于膽敢伐樹砍柴的人,絕對會讓他種樹種到老死。
李嗣業進城后并沒有隱匿行跡,直接換上官袍以安西都護府大員的身份駕臨唐軍駐地,尼壤城城使滿臉滄桑胡須迎出來。這位城使身后還背著襁褓,襁褓中的孩子啼哭個不停。
城使雙手叉起蹲跪在地上:“卑職由三參見李將軍!”
“嗚哇,哇哇,哇哇!”嬰孩在他背上握著粉嘟嘟的拳頭,憋足了嗓音嚎啕大哭。
李嗣業對他擺了擺手道:“快起來吧。”
他看了看由三背上啼哭的嬰孩,皺著眉頭問道:“這孩子是不是餓了呀,快抱下去喂他一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