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扎著往前爬動,似乎還在執著臨死前無法完成的目標,爬到了李嗣業的馬蹄下,斷掉了最后一口氣。
李嗣業扭頭瞪了白孝德一眼,對方則以嘿笑回應。
他收回絲毫沒有沾血的陌刀,將刀頭貫上刀鞘,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沙匪頭目道:“此人也算是個一腔血勇的漢子,可惜了。”
他對眾兵卒下令道:“打掃戰場,把能用的箭矢都收回來!這里離于闐城有三百余里,想得到補給得等半個多月。”
“燕小四,帶十人去追擊逃掉的匪徒,切莫追得太遠,超出十里迅速折返。”
小四在馬上叉手:“喏!”
“你們幾個,跟我來!”
李嗣業以身作則,頂著烈日帶領著眾人在尸體上撿箭,遇到沒死透的,也懶得補刀了。在這百里無人煙的戈壁荒漠中,半死不活與死人一樣,最終都是曝尸荒野。
田珍蹲在地上,從尸體上拽起一根箭矢,這具尸體倒抽冷氣發出呻吟,他卻置之不理,還嘆了口氣。
“老子堂堂飛騎尉,不能到小勃律建功立業,卻來大漠戈壁收拾你們這幫雜碎,真他媽窩心。”
說完他拔箭的動作也因負氣而過分用力,痛得半死的沙匪咬著牙關閉了氣。
他把箭矢扔進了箭壺中,站起來抽出腰間橫刀,憐憫地看了趴在地上的沙匪一眼,甩手斬了下去。
李嗣業就在近旁,聽到了他的抱怨笑著道:“咋了,有仗打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田珍指著滿地的尸體哼道:“這是打仗嗎?是打仗嗎?這特么是砍柴。”
也無怪乎田珍抱怨,李嗣業所帶這一百多人里,有勛官在身的就占了三十多個。剩下的七十多人也都是百戰悍卒,不然也進不了夫蒙靈察的親兵隊,在安西軍中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撥兒。看看白孝德、看看段秀實、還有田珍、燕小四、藤牧,他們嘴上雖然不說,心里面卻是懷有郁悶的。
跟我們同等級甚至比我們低級的人都去開荒小勃律副本了,你卻帶著我們新手村戈壁沙漠里刷一級小怪,無論經驗還是功勛都刷不上去,你看這可咋整。
李嗣業拄著陌刀嘆了口氣,環視著眾人說道:“兄弟們,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人去做的,剿滅沙匪不只是為了立功,而是為了于闐道驛路的健全,為了給戈壁中行商的大唐百姓保駕護航。你們來到安西,難道只是為了功勛?我大唐軍人守土開邊的職責是什么,難道僅僅是為了給朝廷諸公添上一筆拓疆萬里的美名?”
段秀實走到他身邊,小聲地說道:“你說這些我們都懂,只是心里有些繞不開。還有,這話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去,免得有心人給你扣上一個誹謗朝廷的帽子。”
李嗣業悶哼了一口氣,才郁郁地說道:“收兵,到最近的驛站休整一下。”
……
李嗣業帶兵來到于闐道戈壁灘的這些時日,四處出擊,每天都有斬獲,用的是最簡單釣魚執法的路子。暗中派人跟著進入戈壁的商隊,一旦有沙匪圍上去,直接抄后路來個反包圍,打對手個措手不及。
最初的一個月里,這方法確實管用,打掉了活躍在于闐道兩千多里地的三十多股匪徒,斬殺一千多人。但到了九月份,殘留下來到沙匪們都學精了,寧可化整為零窩在戈壁小城中,也不肯出來冒險。
這兩個月大漠上的奔走的商旅們是最放心的,他們橫穿千里不雇刀客,不帶寸兵。自開元初年以來大漠上就從來沒有如此清凈過。這許多大商隊趁著這個機會,不間斷西出陽關,組成一支支數百人的商旅前往于闐,穿越蔥嶺前往波斯地區。
在無人區的大漠戈壁建驛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尋找水源,挖井,到版筑,砌石架梁,困難程度倍增。一批批的工匠從陽關趕到磧西,用最簡單的役車運送材料,大唐百姓們的創造力堪稱神奇,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已經有多數驛站竣工并且投入運行。
其中有一座修建在建德力河往東六十里處的驛站,因附近有一座風化形成的石尖塔,被命名為石塔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