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端著酒盞笑問道:“兩位都匠,盞中酒怎么還滿著?難道是這胡姬酒肆的酒水不可口?”
兩人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低頭躬身對李嗣業叉手:“參見李將軍。”
“兩位快請坐,這里不是正式場合,不必太過拘禮。”
兩人拘謹地跪坐在案幾旁,李嗣業端起酒具給自己斟了一盞,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放下杯盞卻見二人絲毫未動,不由得笑道:“既然二位放不開,那我還是先談事情。余都匠和蒙都匠是安西都護府的匠作官,手底下管著四五百號人,有刻匠也有畫匠。某聽說當年敦煌的千佛洞,其中就有三五個洞窟的佛像是兩位主持修建的。”
兩人連連應道:“是的,是的,不知將軍請我們到這胡姬酒肆來,所為何事?”
“這我就放心了。”李嗣業手扶著案幾說道:“我想請二位雕刻一座玄元皇帝騎青牛的神像。玄元皇帝知道是誰吧?就是愿意寫《道德經》的那位老子。”
余都匠回答道:“這個應當不成問題,只要有玄元皇帝的畫像,我們可親自設計圖紙,差遣人手刻造,不知李將軍要把神像豎立在哪里。”
“這正是我想說的,你們知道天山瑤池吧,如今正是十月,氣溫還未到嚴寒的地步,我想請二位帶人上天山,在瑤池湖畔刻一尊玄元皇帝的神像。另外這神像盡量做得天然一些,別讓人看出刀劈斧鑿的痕跡,不知道兩位能不能做到?”
兩人從李嗣業的話中聽出別的味道,警惕地壓低聲音問道:“李將軍,我們可否問一下,讓我們到天山瑤池刻這玄元皇帝騎牛神像,這神像最后是要給什么人看嗎?”
“事到如今,我也對二位坦誠相待,實不相瞞。是當今圣人夜間夢到了玄元皇帝,第二日便傳詔天下尋訪玄元皇帝神像,如今各州各道都在把找到的神像送往京師,我們自當不甘人后。”
蒙都匠肩膀一個顫抖,慌忙擺擺手說道:“圣人要的是玄元皇帝顯靈神像,你讓我們兩個現做,這不就是欺君之罪嗎?”
李嗣業冷冷地皺起了眉頭,這個蒙都知也太軸了,神像這種東西也能當真?不叫人刻一個,難道我還能給皇帝變一個出來。
“蒙都知,話可不能這么說啊,天下十五道,三百三十州,他們所尋到的玄元皇帝神像難道就是真的。況且這是誰的神像,這是玄元皇帝的神像,只要它渾然天成,有三分神似,我們將其用馬車京師,到時候誰敢站出來打假?誰又有這個資格來打假?他們有誰見過真正的玄元皇帝?”
李嗣業感覺剛才的語氣重了,稍稍輕柔地說道:“二位不必擔心,你們盡管帶人去天山放手去刻,我今天晚上也從來沒有見過你們,你們刻完下山便不必再管,后續的事情由我來做。”
說罷他攬著兩人的肩膀,語氣很親和地說道:“這桌上的燉羊肉湯,還有這美酒,我都付過帳,不喝不吃就是浪費。你們慢慢想,慢慢用,本人就不打擾了。”
他轉身悠哉地往樓梯口走去,仿佛又想到什么,突然轉過身來,指著二人說道:“我們安西都護府所有人的前程都托付在二位身上了,你們應該清楚這件事的份量,別讓我和夫蒙都護失望。”
兩人身子同時哆嗦,連后背都陣陣發涼,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抓起桌上的筷著夾著羊肉大塊朵頤,端起酒盞仰頭灌下,仿佛那看透了生死的好漢在吃斷頭飯。
李嗣業悄無聲息回到了酒肆的二樓,重新端起了酒盞,與親兵旅的諸多兄弟把酒言歡,連笑聲也變得粗獷了許多,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直至星高夜冷,酒席方散,李嗣業獨自騎著黑胖,沿著冷清的龜茲街道,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