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牽著黑胖返回家中,行到半路天上紛紛揚揚飄起雪花,細碎卻又輕盈。這十月下雪倒不算什么,岑參在詩里都說胡天八月即飛雪,只是這遠征歸來的隊伍在路途中怕是不好受了。田仁琬此時心境本就悲涼,此刻再碰上這紛紛揚揚的雪花,指不定會吟出何等悲愴的感遇詩來。
李嗣業把黑胖牽入馬廄,推開后院門,從穿廊進入正廳,剛進門覷見兩名女子盤膝坐在大片的白羊毛地毯上,其中一名女子坦胸露肩,入目白花花一片。
他一個閃身躲了回去,身體貼靠在墻上噓了一口氣,自問道:“這是我家嗎?”
“阿兄?”
枚兒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他重整了表情,轉身又走進去。枚兒和一名陌生女子已經從地毯上站起來,這女子身穿齊胸襦裙,訶子拉得很低,肩頭已披上了薄紗,雖然還有些若隱若現,臉面上一抹紅暈閃過,很快便顯得端莊起來。
“哦,原來家里有女客,不必管我,你們玩你們自己的。”
枚兒和女子將雙手放在腰側齊齊朝李嗣業行了個蹲禮,站直身體后李枚兒伸手介紹道:“阿兄,這位我跟你提到過,她就是程千里將軍的女兒,程琬素。琬素,這就是我家阿兄。”
“呵,幸會。”
李嗣業暗忖,這就是程千里的女兒?實在是想象不到,程千里那酒糟鼻子絡腮胡子,竟然能生出如此標致的娘子,唯一能解釋通的,就是更帶她母親的基因多一些。
程琬素也在觀瞧李嗣業,目光絲毫不躲閃且火辣辣直視,可能是這漢家女子出生在安西,不可避免地受胡人風氣影響,也變得開放大膽起來。
“咳,你們繼續玩,我回自己房間去了。”
小輩的穿著有點兒小暴露,他這個家長應該躲躲才是。
他穿過門廊,轉身朝后正堂側屋走去,身后傳來程家千金大膽談論的聲音:“枚兒,這就是你家阿兄嗎,想不到如此年輕就做到了中郎將,比我家阿爺有氣派多了。”
小娘子果然很健談哈。
李十二娘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敏銳地掃到了他臉上的笑意,她繞過他探出身子,神情略冷地朝正廳中覷了一眼,轉過身來跟在他身后:“李郎。”
“哦,十二娘,你沒有和枚兒一起招待她的客人么。三個娘子更熱鬧一些。”
“李郎,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枚兒交的這個朋友不太正經,你能不能勸勸她,少跟這種人來往。”
李嗣業笑了笑:“一個小娘子而已,有什么正經不正經的?”
“真的不正經。”十二娘攔在她的前面,壓低聲音絮語道:“前些天我和吳娘子到市上買羊的時候,碰見了這個程家小娘子,她竟然豢養了男寵,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奚車中調笑嬉戲。”
“養男寵?”李嗣業瞪大了眼睛,男寵這種東西不是已婚貴婦才會養嗎,她一個小娘子怎么會養。
“你是不是看錯了,那或許是她的情郎,安西女子風氣開放,大庭廣眾之下郎情妾意當是有的。”
“不,十二娘不會看錯。”李十二娘信誓旦旦地說道:“十二娘跟隨師父在長安居住多年,在富貴場上常見這種男人,他們剃去胡須敷以脂粉,不事生產,專門以此為生。”
這不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兒嗎?
“所以我才來跟你說,免得枚兒跟她學壞了。”
這下就值得他深思了,怪不得剛才這娘子看他目光挑逗大膽,原來人家經驗豐富啊。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萬一李枚兒跟她學了,也到外面養一個這樣的男人,簡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