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一定在這兒,他的雞都親自上場了,還能跑到哪兒去。
攤主用竹竿摘開了雞籠,兩只禿毛公雞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籠子上了角斗場,籠子被吊走,兩只雞開始繞著帷布轉圈,審視打量著自己的敵手。
“啄它!開啄!”
攤主從腰間摘下一個小袋,抓出幾粒芝麻灑進場中,兩只雞開始啄吃,相互戒備繞著圈子,等快要接近時,猛然振發羽翎,忽閃著翅膀對啄。圍觀眾人像是炸了鍋一般高呼大叫,氣氛驟然緊張。
“給我啄啊!啄死他!”
在場就一個家伙喊得最響亮,連臉龐都漲紅了許多,這確實是個胡人樣貌,但漢化太嚴重,況且這賭攤上哪個品種的胡人都有,不好區分。
啜律也已經低頭鉆進了人群中,到處去尋找他的主子。
人群愈發擁擠,喊聲也愈發高漲,兩只雞對撲翻騰掀起的雞毛在人們頭頂紛紛揚揚,或有叫好聲和怒罵聲,伸展了手臂給自己看好的雞加油打氣。
似乎分出了勝負,另一只雞被獲勝者踩在了腳下,圍觀者有人嘆氣有人惱哼。這邊雞欄內的戰斗剛剛結束,外面有兩人竟然撕打了起來。
果真是雞斗罷了人斗,斗得不可開交。
打斗的兩人倒沒有什么真實能耐,只是互揪著領口和幞頭撕扯對罵,比起好戰的雞可差遠了。
旁邊勸架的和起哄的吵吵得不可開交,看來是唯恐天下不亂。啜律也擠了上去,回頭對李嗣業他們喊道:“打架的就是我家可汗。”
李嗣業走上前去,把擋在前面的人拽到一邊,這些人猶自惱怒,但回頭一看是個身形雄壯的武官,都知趣地躲開。
他將仍在扯拽的兩人用手臂強力拉開,問道:“有什么可打的?”
阿史那昕指著張墨開罵:“你個狗小人!把雞頭上抹狐貍油!不然我家的鐵冠頭咋會敗北。”
“狗貨!你有什么臉罵我,把雞爪上綁上鐵鉤爪,這種不要臉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你才是個狗貨!”
“行了!”李嗣業低喝了一聲:“各自回家!不要扯皮。”
這張墨還想再吵,但懾于李嗣業的威嚴,悻悻地退了回去。
啜律上前拉住了主人的袖子道:“可汗,可算找到你了,都護府的人來找你。”
“都護府?”
李嗣業和高仙芝雖然已經確定了此人就是阿史那昕,但還是上下打量了一通,將他拽出斗雞市問道:“閣下可是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阿史那昕?”
阿史那昕拱了拱手道:兩位郎君不必客氣,叫我史昕就行。”
在見到阿史那昕之前,李嗣業想象中的可汗是這個樣子的:黑色辮發垂在肩頭兩側,頭戴氈帽,身穿翻領胡服皮裘,腳蹬高筒烏皮靴,腰間挎著直刀。
但他實際上卻是這個樣子:頭戴交腳幞頭,戴著抹額,朱唇黃面,身穿紫紅色襕衫,腰帶上掛著香囊,懷中揣著斗雞譜。怪不得剛才在人群中找不到他,這整個一長安貴公子形象,哪里像繼往絕可汗了?
記得過去讀歷史的時候,常常讀到胡人被漢族同化這一詞匯,把它當做抽象的概念,但是今日算是見到了同化的活標本了。阿史那昕或許還能知道他的先輩的生活方式,可等到他的兒子呢?他能知道他的姓氏代表的意義嗎,他還能找回流著草原狼血液的家族的野性嗎?
高仙芝和李嗣業腦袋上都像是澆了一盆冷水,這種人怎么可能在碎葉川東西五弩失畢部和五咄陸部復雜的斗爭環境下坐穩可汗之位?能否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