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眾人仿佛聽到了玻璃心碎裂的聲音,估計左相恨不得手中的笏板變成一尺寬,正好能擋住他那無處安放的臉面。
別人可能都不清楚,他是被哥奴這奸險小人陰了一記。若不是剛剛從李林甫口中聽到對于修建太上玄元燈勞民傷財的憂心,認為他對于此事持反對意見,才會下決定向皇帝進諫。就算這老兒不愿意與皇帝唱反調,也應該委婉些當做稀泥和過去。誰知這家伙干脆上演一場川劇變臉,簡直踩著他臉來取悅皇帝。
他已經打定決心,以后無論在哪種場合,李林甫的話半句都不能相信。
想到這里,李適之憋著怨氣看了李林甫一眼,只是對方手持玉笏高抬著頭坦蕩望向臺上,形象偉正絲毫不假。
皇帝將目光投向了毛順,他撐起手臂拒絕高力士的攙扶,從臺上站起來一步步走下臺階。他來到左右相面前,眼睛卻不是瞧著他們。李林甫和李適之連忙退到一旁,他踱步來到了雙手合擎著笏板的毛順面前。
毛順慌忙躬身低頭,笏板始終擋著臉,把頭也壓得更低了。
皇帝伸手托著他的雙臂將他扶正,點頭說道:“毛順,你是我大唐將作第一匠,亦能當得起大師稱謂,朕就將玄元燈樓交給你啦,建造期間我準你直入南內奏報,朝中各部也要鼎力配合。別的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要記住,上元燈節,這燈就是長安的臉面,大唐的臉面。”
毛順有一些郁氣,但此刻全部都按耐進了胸口中,雙手持著笏板躬身,宛如一聲長長的嘆息:“喏!”
“好了。”皇帝撐開雙臂抖著袖子,然后雙手負于身后,走上了御階背朝眾人道:“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來了嗎?”
夫蒙靈察連忙躬身上前,由于他沒有事先準備笏板,只能將雙手叉在臉前:“臣在。”
“你平定莫賀達干反叛,功勛卓著,朕特準你兼任涼州都督,涼州刺史,河西節度使之職,到任后需盡心竭力,防備吐蕃、突厥之敵,不可辜負朕對你的一片厚望。”
夫蒙靈察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聲音洪亮地叉手道:“喏!”
“至于此戰中立下功勛的安西諸將,你擬定出奏疏出來,交與兵部依次按奏報戰功升賞。”
躲在后面的程千里和李嗣業愕然地抬起頭,沒想到皇帝把程序給簡化了,只對節度使一級進行任免升賞,剩下的全交給夫蒙靈察和兵部來辦。省去這一項皇帝倒是挺輕松,程千里和他可都是安西都護府的四品官員,如果連四品的官員任免權都交到節度使手中,他不敢想象是個什么局面。
這將意味著藩鎮體系內的所有官員都要仰節度使的鼻息,他們將不再得到皇帝的親自任命,而唯節度使的馬首是瞻。長此以往,這就是一個完整的軍閥體系,圣人與他們來說,還有什么可依仗的。
李嗣業數了數從他腳下到李隆基御座下的磚塊數量,有將近五十步,這五十步就是一個天大的鴻溝,他此時若是走過去直言相諫,在這個一意孤行的李隆基面前,怕是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還會把夫蒙靈察給惹了。
現在只能是涼拌了,與其等著陛下低下高高的頭顱去發現,倒不如自己想辦法一步步向前拱。
皇帝此刻已伸了個懶腰,轉身走向了樓的一側,把他的聲音拋給了眾臣子:“都退了吧,各回各司,勤于任事。”
李嗣業在心里暗自唾棄了一口,丫丫個呸的你個老懶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