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買藝的小子,別以為你傍上了楊家姐妹就可以平步青云了,如果你做不到對圣人有用,做不到斷絕前路而忠心傍主,有什么資格獲得他的青睞?”
安祿山高抬起頭睥睨了神情震動的李嗣業一眼,自顧自地端起眼前浮盤中的酒樽,并沒有用酒盞,而是直接捏著樽柄,就著長長的鶴嘴往口中倒。
“真他奶奶的爽!”
他放下酒樽瞟起眼角說道:“差點兒忘記跟你說,我平盧節度麾下有三四個遣返歸農的老兵,因家鄉河流改道遭受水災,朝廷發放的賑災糧食被地方官貪墨,他們整整一個村的人都被活活餓死,其中就包括他們的父母妻兒。你們磧西也有這樣的人吧?或許是裝扮成粟特人的撥換城第八團旗頭,或許是瘸了腿回到涼州武威昌松縣的隊正,發現兄嫂一家被人戕害。這些人現在可能就聚集在長安城里,想為他們不幸的遭遇討個說法,或者是想干兒兇殘的事情,都說不準。”
“你說什么!”李嗣業蹭一聲從水中站起來,臉上的驚詫無異于經歷了九級地震:“你何以知道得這么清楚?”
“嘻嘻嘻,”安祿山咧起嘴唇笑道:“圣人也知道的很清楚,所有人都被蒙在了股里,他就想借著這幾個蚍蜉,把這些平時安分守己的人的雄心全部激發出來,看看他們有多少野心,有多大的膽子。”
“這幾個人是誰的兵,將來可是要秋后算賬的。我當然是不怕的,因為我已經提前告知了圣人,只不過夫蒙靈察就懸了,他麾下出現了想殺圣人的兵,就算圣人既往不咎,這河西節度使還能干嗎?看在你即將成為我姨母姘頭的份兒上,安祿山不介意先告訴你。”
戴望不簡單是安西節度使麾下的兵,更是他疏勒鎮麾下的隊正,而且這次安西節度使回京敘功的隊伍里就有他,還是作為他李嗣業的隨從。如果戴望在長安城中做出什么事,他比夫蒙靈察更有問題。
李嗣業猛地跳出了水池,顧不上用羊毛巾擦拭身體,直接套上了中單,系緊了腰帶往浴室外走去,等待在外面的兩個侍女連忙迎上來殷切詢問:“郎,你不洗了嗎,怎么不喚我們伺候你,現在時間尚早……”
李嗣業開口打斷她們:“現在是什么時辰?”
“呃,應是戌正時分。”
戌正,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半時辰,距離長安三十里,他還能夠及時趕回去嗎?
“告訴你們家娘子,李嗣業有些急事,要先趕回長安去,就先不等她了!”
“哪里有火把,先給我找一根,我要照路!”
一個府上的仆人提了一盞很亮的紙燈籠遞給他,又交給他一瓶燈油,用于半途添油。
他拉著馬韁走出燈火通明的溫泉宮別宅,大門之外便是漆黑的世界,通往山下的路途兩旁均有樹冠掩映,遮蔽星光更加難以視物,他只能步行牽著馬提著燈籠,邊探邊望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