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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從相府中退出來的時候,內心中還在權衡糾結。他當然不是糾結剛才做的對錯,剛剛做過的事情不管對錯,簡單反省過后迅速拋之腦后,不必再提起。
他現在所糾結的是,該不該將此事告訴李嗣業,讓他有一個心理準備。但就算是告訴他,他又能怎么樣,連他這個安西節度使都不敢與右相對著干。
這么想好像也不對,他曾經親口對李嗣業承諾會讓他做節度副使和四鎮都知兵馬使,結果到頭來卻把他給棄了,然后把這得罪人的鍋扣到自己的腦袋上,這讓他以后還怎么與李嗣業相處。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的李嗣業,竟然有如此深的池水。不但與太子李亨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還能與楊貴妃搭上線。他確實沒有告訴自己,心中倒是有一絲絲對于這個后起之秀的芥蒂。但是這個他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沒什么可辯駁的。況且李嗣業涉及到了太子和楊貴妃,李林甫可以對此毫無忌憚,可他不能這么做。
高仙芝決定將此事告訴李嗣業,讓他有個心理準備,讓他知道到底是誰跟他過不去。當然要用委婉的口氣來說,不然雙方都顯得尷尬。
他從相府門樓走出,一邊考慮著說辭一邊往留后院的巷子中走去,來到留后院門口推開側門進入。院中的留守軍官迎出來,高仙芝隨口問道:“李將軍回來了嗎。”
軍官連忙應答道:“剛剛才回來,正在后堂中。”
“剛回來?”高仙芝心中有些許疑惑,剛剛他還在相府門外,這一轉眼的功夫去哪里遛了一趟?這是個極聰明的人,從右相府門房管事的態度就能分辨出些許蛛絲馬跡,或許他早就意識到了危機。
他穿過月洞門來到內院,繞過院子中央的菜圃,來到正堂前面,見到了站在屏風前的李嗣業。
嗣業背負雙手緩緩踱步,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這讓高仙芝覺得很過意不去,結果李嗣業轉過身來,兩人的目光相對,雙方都流露出略微尷尬卻松懈又寬容的笑。
“中丞好像有話要與我說吧。”
“確實是,”高仙芝伸手對他邀請:“先坐下吧。”
李嗣業盤膝坐在了羊氈上,高仙芝笑容略緊地坐在他對面,咳嗽了一下喉嚨問他:“嗣業,知道今年朝中發生的事情么?”
嗣業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高仙芝憑空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年朝局之變動,尤勝過往,剛接任河西朔方節度使的皇甫惟明因牽涉太子被誣貶謫,太子妃長兄韋堅也被貶官,短短幾個月時間內,連降數級,又被右相派出御史羅希奭到任職地殺害,就連曾經的左相李適之,也因此受了貶謫,畏懼自殺。太子為求自保,竟然不得不將太子妃休掉。李林甫新舉薦的左相陳希烈,唯唯諾諾做了應聲蟲,他在政事堂坐班卻無人問津,朝中所有官員都到右相府上來議事。”
“這些我都聽說了。”李嗣業回答的話語很短暫,他等著高仙芝接下來的話。
“聽說十年前你來安西,是由昔日的忠王,現在的太子殿下引薦給安西都護來曜的?”
李嗣業明白了,果然是落到了李林甫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