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入寒冬以來,氣候溫差卻很反常,清晨戴著幞頭都感覺涼風嗖嗖地從頭頂上掠過去,等到了中午時分,日頭漸漸將空氣烘暖了,人們紛紛脫去披在圓領袍表面的一層大氅。
黃土道的車轍也沒有被凍硬,車輪從車轍中壓過,發出骨碌碌的聲音。
李嗣業騎著黑胖跟在一雙駕馬車后面,金色的流蘇掛在車頂蓋上,隨著車身的搖晃鈴鐺也叮鈴作響。
這是楊玉瑤家的出行的專用車,長安城中基本有身份的人都能夠認出來,一些行進在路上的小吏看見后,連忙避讓到一旁。
馬車臨近了興慶宮的金明門前,熟悉興慶宮的人就會知道,從金明門是去往楊貴妃所住南熏殿的最近路途,就連在金明門處值守的龍武軍和宮宦,也都是貴妃娘娘特意安排的人,用來方面楊家姐妹出入。
所以當馬車臨近金明門時,看見車上紋飾的值守宦官立刻下令打開了城門,只是看到馬車后面還跟著一位,宦官不敢私自放人,連忙湊到車前低聲細氣問道:“夫人,又是引薦入宮嗎?”
回答他的卻如冷水般潑出來的回答:“閃一邊兒去,管的倒挺多的!”
宮宦連忙退卻到一旁,臉色浮白低頭。李嗣業跟著馬車從他身邊經過,拉住馬韁停頓了一瞬,從袖子中摸出一枚薩珊金幣,彎下腰低聲說道:“不好意思,這點小禮物送給你當做茶水錢。”
宮宦在城門處干慣了,下意識地伸手出去接,摸到手心里才感覺到是一枚沉甸甸壓手的金幣。他不由得抬起頭去看李嗣業,對方已經夾著馬腹朝宮門內而去。
剛剛楊玉瑤的訓斥他是不敢有任何抵觸想法的,所以只敢把怨念的目標轉移,但是李嗣業卻主動彎腰送出了禮物,只讓他感嘆寡婦真是可恨無素質。
進入金明門后,靠右的城墻下是一排馬廄,專門用來收攏進宮的馬匹和馬車。李嗣業翻身下馬,有兩名龍武軍主動上來牽走。
楊玉瑤從車廂中鉆出來,站在車轅上張開雙臂活動了臂膀,才從仆從的攙扶下下車來。李嗣業上前去跟在她身后,兩人沿著宮中的石板道往南熏殿方向而去。
興慶宮的規劃并不是嚴格按照宮室的路子來的,完全是李隆基個人的創意設計,在這片開放式的園林式宮殿中,沒有一道又一道如大明宮中層層疊疊的宮墻,那種建筑層次顯得異常莊嚴逼仄,長時間就會出現審美疲勞。反而是興慶宮這種空曠靈動,不拘一格的設計,讓皇帝感受到了精神上的舒暢。
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宮殿彰顯了帝王們的威嚴,同時也拘束了他們的心靈,他們必定要從登基開始,就要做一個宅男。他們所有創造美的思維發揮的余地,都在自己的房屋上面。
楊玉瑤在前面緩緩行走,不時回過頭來看他一眼,眼角中盡顯嫵媚。
她今日上身穿著一襲杏黃襦衣,下身系著妃色羅紗裙,齊胸裙子上裝點著桃瓣紋路。這種穿著是在審美的前沿,那襦裙的系帶堪堪剛能擋住一少半的白皙豐隆,開放大膽的程度超過了宮中任何女子。很普通人家女子的差異也簡直是普通女裝和維密內衣秀那般的差別。
李嗣業這時才突然發現,從認識這個寡婦開始,就從未在她身上見過重復的衣衫,今日一套明日一套花樣繁多,雖然都是紗裙和襦衣,花紋和色調的繁復變化也讓他認為,這個女人這輩子絕對不會和別的女人撞衫。
“你上次已經來過一次南熏殿了吧。”
“嗯,好像是,說起來咱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里。”李嗣業說出這句話就感覺后悔了,多少聽起來有點曖昧。
楊玉瑤卻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放慢腳步與他并肩行走,低聲細語說道:“今日出宮后不要回平康坊留后院了,在我宅邸的樓中住一宿,試試感覺怎么樣?”
開放的寡婦就是不同尋常,說話已經不需要拐彎抹角悄悄暗示了,露骨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