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依舊春寒料峭,興慶宮內的龍池中水波不興,李隆基披著狐裘坐在亭中的長榻上滿臉怒容,他的皓首白發從幞頭中鉆出來,在鬢角邊耷拉著,仿佛是被怒氣沖出來的一般。
楊玉環則依偎在他腳下的羊絨波斯毯上,一手捏著酒樽,另一手捏著酒盞盛滿了葡萄酒,她抬起鵝蛋的下巴,翹著小嘴舉起酒盞遞向皇帝。
“三郎莫要生氣,連羅公遠天師都說修道之人應當無喜無悲,方能延年益壽,去煩惱而得清靜。”
皇帝低頭看了美人兒一眼,伸手抓住了她的皓腕,低頭咬住酒盞猛一抬頭,整盞酒發出脆響落入口中,再嘴唇一吐,酒盞直接落到了地毯上。
一看這喝酒的手藝,就知道這技術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得出來的。楊玉環雙眼迷離崇拜地看著皇帝,可能在想不愧是我的三郎,就連喝酒都這么酷。
楊國忠叉手站在亭下,神情坦然中藏著幾分膽怯,他能有這樣的表情,絕對是有所憑恃。
“李林甫之前再有什么不是,現在都已經蓋棺定論,過去的過錯為何還要揪著不放。他現在還能夠威脅到你的生命嗎!為何還要對一個死人下手?”
楊國忠偷偷挑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垂下眼眸說道:“臣自然知道對于仙去的李太尉應該寬容,但有些事情必須讓陛下知道,不然臣心中不痛快。”
李隆基驚詫地問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去年阿布思背叛朝廷,是因為被安祿山識破了他的陰謀。他為什么要使部眾盤踞在朔方而不愿意去河東,因為他早已與李林甫約為父子勾連,企圖從朔方就近暗中攻陷長安,意圖謀反。”
皇帝聽到意圖謀反這四個字就頭皮發麻,最近怎么這么多人謀反,先是王焊邢縡謀反案,怎么連李林甫都能與阿布思謀反,謀反變成一種傳染病了嗎?他驚駭之余連語氣都有些顫抖了:“李林甫人已入土無法為自己辯解,你可莫要憑著空穴來風說話。”
楊國忠坦然道:“臣怎么敢隨意污蔑一個朝廷功臣,國忠說的話都有真憑實據,安祿山也可以為我作證。去歲冬季他追擊阿布思部,俘虜了阿布思的一些親信,是這些人把李林甫與阿布思勾結的消息吐露了出來。如今這些俘虜已經押送到長安,也已經錄了供詞,他們都供認不諱。陛下若還有疑心,臣這就把這些罪人給押上來,由他們親口向你供述。”
“不必了。”皇帝的內心有些動搖,但顯然還是不愿相信,扶著額頭說道:“也不能只聽這些人的一面之詞,把李林甫的親屬都叫過來訊問。由你牽頭和陳希烈,韋見素,協同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共同審問。如果李林甫有罪無需偏袒可報知與朕,如果此事子虛烏有也要還他清白。”
“喏。”楊國忠叉手應承,心中早已有了計較。李林甫現在已死,李家早已人心渙散,親朋更如驚弓之鳥,他只要把李林甫的兒子女婿抓起來這么一嚇唬一審問,保證有人頂不住梁招供。
他現在手底下正好有一位制造冤案的高手吉溫,此人作為酷吏名聲在外,估計李林甫的幾個兒子女婿一見到他,就嚇得腿軟如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李哥奴在世的時候也絕對想不到,他親手提拔的酷吏吉溫,會變成他家人們的噩夢。
一想到這個,楊國忠的心中就暗暗感覺舒爽,還有什么比欺負一個死人更痛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