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窗外笑道:“我們沒有回頭之路,可這些人有。他們打了敗仗可以投降朝廷,可以降將封官。唯獨我們父子不可投降,所以才要思之慎之。我現在十分羨慕李嗣業啊,他比我年輕,還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籌謀退路。只怕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百年之后朝廷必然要清算你們,到時候你們該如之奈何?”
安慶緒低頭想了想,竟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出路,只得干搓著手。
侍衛從大堂門外走進來,單膝跪地叉手稟道:“啟稟郡王,安守忠將軍從河西歸來了。”
安祿山雙目圓睜,精神一振說道:“快叫他進來。”
只見一個身穿粟特交領袍服的漢子跨進門檻,他頭上頂著商販常戴的尖頂氈帽,上前叉手稟道:“義父,自去年秋冬起,我便命身邊細作假扮幾支商隊,分別前往河西,北庭,安西各兵鎮暗中查探。結果這不探不知曉,一探嚇一跳,你猜怎地?”
安祿山抖擻著皮裘回到案幾前,重重地拍著案幾道:“休要在我這里賣弄口舌,速速道來。”
“喏,從去歲到今朝,河西八軍、北庭三軍和安西四鎮均有招募擴充,河西麾下估計已滿八萬人,北庭軍自從收攏了阿布思殘部之后,兵力也擴充至兩萬七千人。安西四鎮獲取了大量的大食戰馬之后,也從突騎施和葛邏祿族人中大量招募騎卒,總兵力怕已有近三萬人之多。這還不算河中與吐火羅境的永徽、龍朔二軍,大小勃律的歸仁軍,北印度趙從芳率領的駐軍。”
安祿山聽到這么多的軍鎮直感覺頭皮發麻,擺擺手說道:“你就說他有多少人,多少匹馬!何須如此聒噪。”
“嗯,估計,大概,李嗣業麾下總兵力應當超過了十八萬,戰馬六七萬匹或者更多?”
“說個啥?”安祿山重重地拍擊案幾怒道:“我派給了你這么多的斥候細作,到頭來你就給老子估了一個大概?你那是一腦袋漿糊嗎?”
安守忠驚懼地跪倒在地上,哭喪著臉辯解道:“守忠該死,不能周全義父交代之事。可李嗣業所占據的隴右西域之地,地廣人稀,東西跨度長達萬里,細作們來往奔波實在辛苦。加之隴右兵防范嚴密,只能從外打聽,不可靠近窺視。以上所報者,還只是各城,各軍鎮的兵力,諸如隴右各地的守捉,烽燧堡似繁星遍地,怕就是再有一年也無法查探清楚。”
安祿山的怒氣逐漸減弱下來,憋著喉嚨低沉地問安守忠:“那依你所見,為父的河北三鎮與他李嗣業的隴右三鎮,兵力孰多孰少,孰強孰弱啊?你如實說來,不得曲意逢迎!”
“喏,”安守忠抬頭看了看身旁的安慶緒,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安祿山,躊躇著說道:“若是單以兵力來論,自然是義父的河北三鎮更勝一籌,但若是以鐵騎來論,涼州赤水軍騎兵達六成,庭州瀚海軍則盡是鐵騎,安西四鎮則有五成鐵騎。李嗣業在安西北庭經營日久,軍中各伍均有駝馬定員,其后勤輸送能力超強,長途奔襲數百里而后能戰,我軍與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眼見安祿山臉色越來越暗,安守忠慌忙改變了話頭:“不過,李嗣業占地之廣,控疆萬里,就算大唐所有節度使掌管的地域加起來,都不及他的一半多。萬一將來中原有變,他需要派兵留后,印度、大小勃律、河中,吐火羅兵馬皆不可調動,他最終能夠率軍入中原的頂多**萬人,而父親能夠調動的兵馬則有十五萬。這孰強孰弱,父親一算便知吶。”
安祿山手肘支撐著下巴頦,抬頭神思飄忽暢想道:“可他指揮作戰的能力遠勝于我,他如此大規模招募兵馬,是不是如我一般存有異心?他若是能夠提兵造反,那我豈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