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怒道:“你不知道嗎!他離不開那個女人!”
陳玄禮雙手抱在了胸口:“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陛下該不會覺得楊貴妃的性命比大唐的江山,比他自己的安危還重要吧。”
高力士深深地看了陳玄禮一眼,轉身往帳外走去,通過驛站南門的時候,士兵們也都放開了一條通路。
李隆基還站在院子中等待,他雙手拄著木杖,努力地還保持君王的尊嚴,但他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個風燭殘年的糟老頭子罷了。
高力士來到他面前,把陳玄禮的那句原話告知了李隆基,他手拄著拐杖顫抖著搖搖欲墜,又咬著牙倔強地說道:“這件事我自己處置。”
他轉身回到了驛站的門廳,不敢回頭去看內室的楊玉環。他靠著門柱的時候肩膀有些駝,白發從幞頭中擠散出來,在臉前搖曳。他又雙手死死地地拄著拐杖,側著頭望著驛站門外的士兵。
他現在還抱著一絲的僥幸,認為這些兵卒是受人指使。但他低估了群眾的主觀能動性,憤怒的兵卒們確實需要人撩撥引頭,但他們就像洪水一般只能人為引發,但絕對不能人為中止。
隨行的京兆司錄參軍韋諤主動來到門廳外,跪地叉手說道:“陛下,現在眾怒難犯,形勢十分危急,安危在片刻之間,希望陛下趕快作出決斷!”
皇帝抬頭望天,閉著眼不作應答。
“陛下請做出決斷!”
說罷他以頭觸地連續硬叩幾十個頭,直磕得血流滿面。
李隆基嘆著氣說道:“楊貴妃居住在戒備森嚴的宮中,不與外人交結,怎么能知道楊國忠謀反呢?”
高力士此刻也連忙從旁勸諫道:“楊貴妃確實是沒有罪,但將士們已經殺了楊國忠,而楊貴妃還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們怎么能夠安心?希望陛下好好地考慮一下,將士安寧陛下就會安全。”
驛門外龍武軍兵卒的喊聲越來越大,皇帝站在柱子后面垂下眼瞼,抬手抹了幾把眼淚,對高力士說道:“送她去佛堂前上路吧,力士,別讓她走得太痛苦。”
高力士慌忙跪地叉手道:“陛下請放心,娘娘定能體會陛下的苦衷。陛下不去見她最后一面嗎?”
李隆基靠著門廊柱子搖了搖頭,高力士便領著兩個小太監進了內堂,跪在楊貴妃面前流淚道:“娘娘,今夜發生了慘事,龍武軍嘩變,娘娘的堂姐堂兄都已經先一步離世,但亂軍依舊不肯罷休,請娘娘搭救陛下。”
楊玉環垂淚說道:“你說吧,你說什么我都照做。”
高力士低頭叉手:“只要娘娘舍身成仁,陛下便能夠脫離險境。”
楊玉環默默地點了點頭,坐在銅鏡前開始梳理頭發,兩個小太監站在門口,高力士瞇著眼睛耐心等待。
驛站右側的空地上,一堆外國使節竊竊私語,有些人已經開始考慮和安祿山搭上外交關系了。兩個日本遣唐使節扼腕嘆息,痛心流淚。
她將自己的長發盤在頭頂扎成了云朵髻,這是她首次賜浴華清池所留的發式,身穿一聲素白衣衫走出內室。這時李隆基已經躲進了側隔間,背靠著格子門。
她朝著格子門低腰施了一禮:“三郎,玉環去了。”
李隆基捂住了自己的嘴,聽見她的腳步聲杳杳往佛堂的方向走去,然后皇帝雙淚涕泗滂沱,使勁揮動雙拳敲擊著門板,做皇帝憋屈到這個地步也是沒誰了。
楊玉環進入佛堂,跪坐佛像面前祈福,兩名小太監抖出了白綾,高力士守在門口面朝門外,他們將白絹纏在了楊玉環嬌嫩的脖子上,然后迅速抽緊,因為這個過程越快,楊玉環所受的痛苦越小。
“干爺爺,娘娘薨了。”
高力士拭著眼淚揮了揮手,命人把楊玉環抬到了驛站正堂的門廳中,他們用白絹裹住她的身體,只露出姣好的容顏。
他敲了敲側隔間的板壁,里面傳出聲音道:“讓陳玄禮帶人過來看吧。”
陳玄禮、韋諤還有一些龍武軍的參軍,來到了門廳內,看見了楊玉環的尸體,紛紛跪在了地上朝隔間內叩首:“吾皇萬歲,臣等驚擾了圣駕,請陛下治罪!”
太子和太子內坊令李靜忠也進入到門廳,朝著隔間下跪請罪。